年在外行商,不免要跟各色各样的人打交道,跟着学了些外头男人说的浑话,骂起人来格外粗鄙。
婉瑛生怕她气出好歹,抽出丝帕递给她。
“我都知道的,你别生气,擦擦汗。”
春晓接过来胡乱擦了擦额头,问她:“你没被姚家的欺负了罢?”不管过了多少年,她还是将婉瑛当成那个躲在她身后的小女孩,唯恐旁人欺负了她去。
婉瑛摇头。
“你怎么跟她说的?”
婉瑛回忆了一会儿,说:“最开始我没理她,后来她问我是什么想法。我就说,既然朱先生这么好,那么你自己嫁罢。”春晓闭着嘴巴,诡异地安静了片刻,突然捂着肚子爆笑出声,她笑得喘不上气,趴在坟上"哎呦哎呦″叫唤着疼。
她几乎想得到姚家女人听到婉瑛这句话后,会是个什么表情了。婉瑛无奈地将她扶起来,替她揉着肚子,担心她笑岔气。春晓抓住她的手,强忍着笑问:“你……你怎么想到回她这句话……哈哈哈哈哈哈!不行啦!我要笑死在这儿啦!天爷啊,难为姚家的了,她都多大岁数了,还嫁人,哈哈哈哈哈哈…″
婉瑛却顺着她的话陷入怔忪。
怎么想到的呢?
不过是当时她盯着姚家女人一张一合的嘴,思绪神游,耳边久违地响起一道低沉嗓音,他温和地叫她小九。
小九,人性便是如此,你弱他就强,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小九,不要害怕,你已长大成人,不是那个无能为力的孩子了。小九,有什么事,尽管推到朕身上好了。
于是鬼使神差地,她说出了那句话。
好似冥冥之中,有一只大手温柔地推了她一把,虽然她已离开他很多年,可他对她的影响依旧存在,她就像一块璞玉,被他用心打磨雕刻,最终活成了现在的样子。
二人彼此搀扶着下了山,坟墓前的烛火随风飘摇,越来越弱,就在即将熄灭之时,一双苍白的手掌伸出来,护住了那微弱的火苗。他看着那隆起的无碑之坟,还有坟前放着的几碟果品糕点,微微失了神,轻声喃喃:“朝阳,娘亲在祭奠你呢,你看见没有……第二日,春晓依照惯例去铺子里巡视,忽然发现挂在墙上的那幅镇店之宝《岁寒三友》不见了。
那幅绣品皆由婉瑛一针一线亲手缝制,耗时三年才完成,虽然不是非卖品,但她开的那个价,几乎没人买得起。
春晓将掌柜的叫来询问。
掌柜的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闻言道:“东家,可真奇了怪了,昨日下午,店里来了位土财主,他一动不动站了许久,我问他话,是一字不答,我以为他只是进来随便看看,谁知他突然指着咱们那幅镇店之宝,叫伙计取下来包好给他。我自然知道这是慕姑娘的心血,轻易不能卖人,便奉劝他说这幅绣品不便宜,不如看看别的,他却反问我要多少银子。”“他最后给了多少价?"春晓直接问他。
掌柜的满脸古怪,显然还在因为昨日的事情而震惊:“就在东家您给出的价钱上翻了三番。”
他做生意这么多年,也没有见过这么人傻钱多的冤大头。春晓虽然也惊讶,但也没有多想,做生意讲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既然别人愿意花上这么多钱买,她这个卖家自然是乐见其成。“卖就卖了罢,不说这个了。你先叫上几个伙计,随我出趟门。”掌柜的点点头,又顺口问:“东家要办什么事?”春晓跨过门槛,头也不回地扔来两个字。
“揍人!”
掌柜的办事周到,不一会儿就纠合起几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伙计,个个手里拿了家伙什。在街上路人的惊异目光下,春晓领着这一大帮人气势浩荡地打上朱家大门,进去一炷香工夫不到,就灰头土脸地出来。春晓一口气不歇地跑回家,猛地推开大门,婉瑛正在院子里浇花,被这动静惊得抬起头,见她一副青天白日撞了鬼的神情,诧异地问:“怎么了?”春晓一句话不说,先走过去,将竹桌上的茶壶拎起来对着嘴灌,咕咚咕咚灌了半壶茶,才一抹嘴道:“小姐,我给你说件怪事儿。方才我去朱家,想给姓朱的一个颜色看看,叫他别总是惦记你,结果你猜怎么着?”婉瑛不解地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春晓一拍大腿:“结果那姓朱的死啦!”
“啊?"婉瑛心里咯噔,“怎么死的?”
“说是昨晚走夜路不小心,掉进池塘里淹死了。我的个乖乖,那尸体都泡胀了,肿成发面馒头,人都认不出来了!他老娘哭得跟什么似的,一心要撞棺寻死呢!”
“你去看了?”
“何止是看了,我还给他上了炷香呢。”
其实她原本是去打人的,谁知一进门,却见朱家挂满了挽联挽幛,一片缟白,灵堂里吹吹打打,丧事办得正热闹。朱家的人不认识他们,还以为是来吊唁的客人,场面一时弄得好不尴尬,春晓也只得叫伙计们收了家伙,去灵位前上了炷香,还给了几两奠仪。
春晓说得正起劲,却见婉瑛突然发起了呆,眉间有些许忧愁之色,不免担心地问:“小姐,你怎么了?”
婉瑛面带犹豫:"你说……会不会是有人推的他?”“不会罢?“春晓抬起眉毛,止不住的讶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