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向人低头,跪下来叩首,那才叫命。我叩首于父亲,他们叩首于我——”
他定定看向虞国公的眼睛,“镇北军三千士兵,云州边城数千百姓,他们一直跪的不是天,信的也不是天,而是他们的君主。”
为储君者,却没有戴好顶上的头鍪,没有为叩问者遮起一片天,所以当他们跪下来的时候,这条命,便不是他们自己的了。
“因此,太子举起屠刀,阿父掩藏血迹……将一个为了一己私欲屠命的人扶上了皇位,而死于沙漠的冤魂再无可能沉冤昭雪——”
“这样的命,在阿父眼里,就一文不值吗?”
他探出身凑近虞国公,一字一句道:“阿父和陛下想要盛世——可阿父和陛下想要的盛世,已经埋下了他们的白骨啊!”
虞国公听得眼眶湿热,却还是硬起心肠:“我罪在当下,功在千秋。”
“我不在乎后人如何评说我,我只想做成这件事情,稳住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江山,虽然万死而不悔矣。”
虞逢林被他这段话说得哑口无言,也觉得跟父亲相比,或许他这般的质问实在可笑。
此时此刻,他甚至产生了二十四年来第一次迷茫,像是置身于一片虚无之中,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他想,他活着还是死去,也许已经并不重要。
但他看看阿父苍白的头发,手上数不清的老茧和脸上沾满的鲜血,再看看远处三千人不能合上的眼睛,最终哀笑了一声,轻声道,“可是阿父……不管儿子以后是活着还是死去,心性如何,至少如今……”
“——如今我没有腿,不能再跪下给阿父叩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