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台上的争论越来越离谱,陆炳小声道:“大哥,要不咱们走吧?”
“不必,看看,挺热闹。”嘉靖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心里清楚的很,未来肯定有此一论,赶上这个机会偷点词儿,免得以后用上的时候懵。
“诸位,且听我一言。”说话之人声音不大,却铿锵有力,准确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里。也是奇怪,在他出声之后,吵闹的茶馆竟一下子静了下来。
众人寻声望去,是一个清瘦如竹的中年人,一袭青衫垂落腰间,气质儒雅又刚毅,一时间竟分不清他是一个儒生还是一个武人。
嘉靖早已运起龙瞳,认出了这个人。在他登基那天,以龙瞳扫视百官的时候,此人身上清气最浓,甚至超过了首辅杨廷和。当时还奇怪,如此能人,为何所站的位置偏后。
“是守仁先生!”
“是那个大破反贼宁王的王守仁?”
“是他!”
陆续有人认出他的身份,纷纷邀请他上台。
王守仁也不怯场,大步流星走上台,道:“诸君皆知,礼法之设,本为存天理,顺人情。今日大家争辩新皇不愿过继孝宗,看似在辩名分,实则在争天理。但岂不知,天理并非律法条文,天理存乎于心。”
众人听到这些话,纷纷点头。就连刚刚叫的最欢的白发老儒,都罕见的没有抬杠。
而在嘉靖的龙瞳之中,他却能够看到,随着王守仁说话,一股清气自他身体开始向周边弥散,开始影响周围的人,看来他也是一个有文胆的修行者。
嘉靖觉得王守仁的名字很耳熟,突然,他想起来了,王守仁不就是王阳明么?他前世虽然没读过阳明心学,但在机场和车站的书店,哪儿哪儿都看到过相关的书,叫啥来着?阳明心学?
他竟是嘉靖朝的人物?还真是巧了。
“新皇幼年失父,继位后欲尽人子孝道,此乃本心之恻隐、良知之自然。若强令其弃生父而尊孝宗,是以‘礼’压‘情’,以‘名’灭‘实’,反悖天理!”
“说得好!”最开始与白发老儒抬杠的那个青年儒生叫道:“先生说的极在理,我就是这个意思,就是嘴笨说不明白!”
这时白发老儒也忍不住了,道:“王守仁,昔年程子云:‘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若只顾人情而轻礼法,这世道还不乱了?”
王守仁淡淡道:“非也非也,礼法若不合人心,便是虚文。孟子曰‘不得乎亲,不可以为人’,岂能因礼废孝?”
不等白发老儒反应,王守仁又道:“诸君试想:若令一孩童自幼与生母分离,成年后强认他人为母,纵有锦衣玉食,其心可安?此与新皇之境何异?”
说罢,他看向白发老儒,问道:“若先生是这名幼童,先生愿为锦衣玉食而割断生养之恩吗?”
白发老儒默然,这话是个巨大的坑,纵然他心里千百个愿意,但在这以孝治国的大明,说出来就是大逆不道。
“孝道之理不在宗谱名分,而在赤子诚心。今新皇不违本心、不欺良知,正合《大学》‘诚其意’之教。若为礼法虚名强抑真情,岂非令天下人子寒心?须知,孝道贵在事亲以诚,非拘泥形式。”
王守仁正色说道:“那日陛下登基,不才亦在现场。亲眼看到陛下拜见太后从仁寿宫出来时,腰间佩有永镇四方剑。那是先皇的佩剑,太后能将此剑赠与,这便说明,太后对新皇是认可的。”
“由此观之,新皇虽未同意过继孝宗,也必然有他自己的方式去尽孝道。太后都未言不满,诸君愤懑所为何来?”
“说得好!”站在“合礼”牌子下的众人齐声高叫:“你们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太后都没说什么,你们叫唤给谁听?莫不是闲得蛋疼?!”
“怎地如此说话,粗俗不堪,有辱斯文!”
“你就是闲得蛋疼!就该割了你的卵子,送你进宫当太监——”
眼见着两边又吵了起来,王守仁又道:“诸位、诸位!”
“其实守仁说这番话,并非为了谄媚新皇。”王守仁叹了一声,道:“家父重病,不日我便要辞官归乡尽孝。说这些话,目的是想提醒诸位。新皇是否过继孝宗,本质上是皇家私事。这与新皇能否做一位明君毫无关系,我等百姓更应该考虑的是新皇继位之后,是否会施仁政,令百姓安居乐业,边疆安定无忧,这才是干系到个人身家性命的事儿。”
众人默默点头,这句话算是说到所有人的心里了。
“我的倾向也是由此而来,若一再纠结,逼迫新皇一定要过继孝宗,实为不妥。”
“此举,一来有违为臣之道,二来,若陛下心生怨恨,纠结于此——”王守仁停顿了一下,叹道:“先皇之事,诸位这么快就忘了吗?”
“这……”
此言一出,众皆沉默。
朱厚照才死了一个多月,他们哪能忘了。
当年朱厚照做太子的时候,便常常偷溜出宫玩耍,混迹于市井之间。京城的百姓说都见过他有点夸张,但要说一半见过是绝对有的。
那时的朱厚照给人的感觉,不仅非常礼貌,而且记忆力超群,他能认出见过的商贩,还能说出他们的名字。偶尔他也会打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