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慎接过茶盏,抿了一口,道:“陛下,臣心中十分惭愧。”
“惭愧什么?”嘉靖笑道:“若你不这样做,结果也不会有任何改变,无非就是诏狱里头多了你们父子俩而已。”
“你应该明白,或早、或晚,早早晚晚,朕的目的都能达到,如此干脆利索的解决,难道不是一个好事?”
杨慎默然,事情已经做了,他不知该如何反驳。
“朕也不跟你绕弯子,如今的内阁四人,朕会继续留用半年。这半年就是专给杨阁老留的时间,他不是要纠葛弊政么?朕给他时间。待明年改元,朕希望看到三位阁老的辞呈,到那时,内阁首辅当为袁宗皋,你、王守仁都可以入阁。”
杨慎没想到,嘉靖会提出如此直白的交易。这更让他觉得,自己在出卖父亲,换取功名了。
嘉靖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道:“朕猜测一下,杨阁老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他可以辞官,但想让你入阁,朕满足了他的愿望,有什么不好么?”
不好!当然不好!
你说的这么直白,显得我们父子很傻!
“是不是朕说得这么直白,显得好像城府很深啊?”嘉靖哈哈一笑,道:“不必这么想,如果朕不能想到这些,也会显得很傻,君臣必须有个傻子,你觉得谁更合适?”
又被预判了,杨慎再无话说,跪在地上,道:“陛下算无遗策,臣佩服之至。”
“如此甚好。”嘉靖扶起杨慎,道:“杨爱卿,从心而论,朕无意如此博弈,大费周章,但有些事不得不做,必须得做,朕若不做,杨阁老也放心不下。”
“但朕做了,也就仅此一次,下次,朕的手段会更狠,到了那时候,可就不是今天,君臣还能一起喝茶了。”
“人,贵有自知之明。你与王守仁,各有所长,朕希望你们能把所学用在江山社稷上,而不是各立山头,互相攻讦,你要明白,朕能扶起你们,也能换了你们,朕的江山,有朕在就可以,首辅是谁都无所谓。”
越来越强大的威压,笼罩着杨慎,让他越来越透不过气。
这就是帝王威仪么?
这就是紫薇龙气么?
书里看到的东西具象化,杨慎忽然有了一种感觉,原来看似离谱的那些文献,说的都是真的,而看起来很真的东西,却不一定那么真实。
“回去吧,好好的把戏演完,然后好好的编纂字典,那可是大事,不可耽搁,朕要在改元之前看到成书。”
“朕乏了,去吧。”
“臣遵命,必定不负陛下所托。”
嘉靖摆摆手,高忠自带着杨慎离去了。和上一次召见相比,嘉靖给的笑脸少了,杨慎却更服帖了。
“人呐,都是贱骨头!”
嘉靖打了个哈欠,满脸的索然无味。伸直胳膊,茹瑶过来帮忙更衣,香香软软,一夜好眠。
但对于很多人来说,这一夜注定无眠。
蒋冕从杨府离开后,没有回家,而是来到了内阁值事房对付了一宿,天刚擦亮,就来到乾清门外求见。
理所当然的没人理他,没过多时,毛纪、毛澄也都来了,三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是一副憔悴相,各自叹息。
昨天这个时候,众人摩拳擦掌,准备引经据典给皇帝上一课。谁也没想到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呢,二百多官员集体团灭,都下了大狱了。
现在理也没了,人也怂了,别说掰扯了,命都在人家手里捏着了。
左右也是等着,几人开始闲聊,毛纪问道:“蒋公昨夜没回府?”
“没回,能想到,府里肯定是人仰马翻,那些门生故旧的家眷肯定上门找……”
“还是你想得周到,我俩一回府就给堵住了,安抚了一夜没合眼。”毛纪唉声叹气,他和毛澄俩人是邻居,隔了一堵墙,对方的情况都能看见。
“最可气的是!”毛澄恨的牙痒痒:“这些平日里都一副尊师重道模样的小人,见事情不好,竟然拿出书信威胁,说要告御状,左顺门发生的事情,是咱们逼他们做的!”
“人性如此,人性如此……”蒋冕昨夜也是想了一宿,这种情况他料想到了。这时,一个身影佝偻的白发老头走近,几人刚开始都没认出来,到跟前了,才认出是杨廷和,大惊道:“首辅,你怎么了?这才一夜,你就……”
“唉……”杨廷和拄着拐杖,身形消瘦,发须皆白:“文胆碎裂,心气也没了,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昨天用修拿着我的请罪折入宫求见,陛下见了。如今快些把事情了结,随后我就乞骸骨归乡,日后大明就拜托诸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