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
内阁首辅高拱、次辅张居正与群辅高仪从门外走进来。
阁老回阁,阁员立时便端正了仪态,中书舍人马从云也在政务堂中奉好了茶,侍立在一旁。
高拱端起来就喝,今儿可把他累坏了,先是皇极殿的打架,后是乾清宫的争吵,这要是没个好体格,可撑不下来。
等缓过了劲,张居正、高仪早已在各自桌案前坐定。
但高拱却没有急着坐下,居高临下望着两位阁臣,笼盖四野的气势再现,缓声说道:“先帝崩殂,新皇继位,正值鼎革之际,我以为,朝廷当有一番新气象。”
闻言,正欲提笔处理今日政务的张居正、高仪默契地停住了手上的动作,根据两人对高拱的了解,能说出这样的话,代表着他心中已经有了定计。
张居正的脸上看不出一点儿怨恨,高仪的脸上肃穆了几分,说道:“元辅不妨把话说明白些。”
“天子即位诏书有云:‘尚赖文武亲贤,共图化理’,内阁,是议政之地,我等,是议事之臣,君有所倚,不外乎‘新政’二字,今日我等不偏不倚,议几条新政出来,如何?”高拱傲睨一世道。
张居正、高仪对视了一眼,基本可以确定,大行皇帝的“遗评”,皇极殿、乾清宫两场大胜仗,使得这位首席顾命大臣膨胀到了极点。
“所谓新政,元辅心中,是不是已有腹稿?”张居正直接戳破了高仪的虚假。
“正是。”
高拱毫不避讳地承认下来,说道:“我想到五件事,第一件事,御门听政。”
高拱无视两位阁臣的反应,侃侃而言道:“隆庆之初,阁臣拟令代圣答,以致大行皇帝旷废时日,不思政体,我以为,此事不能再现,今陛下以十岁冲龄登基,于政体多有不熟,正宜培养。
今后令司礼监每日将诸衙门应奏事件开一小揭贴,明写某事该答,某事不该答,某事该某衙门知道,在陛下御门时,收拾袖中,待各官奏事,取出一览,照件亲答。
而临时裁决,可着该衙门查点,有御前纠奏失仪者,重则让锦衣卫拿了,次则让三法司提问,轻则饶过,必须玉音亲答,如此,政令皆出于圣口,天下人也能心服口服。”
“元辅此议,倒是详细得很啊。”张居正讥讽道。
隆庆初年,是他的恩师徐阶执掌国柄,政令都是出自内阁,天下非议不断,但隆庆末年,也就是这两年,高拱秉政,政令依然都是出自内阁,非议只多不少。
高拱将大行皇帝人情玩愒的原因,都归咎于徐阶,作为学生的张居正当然不能忍让。
高拱不答,只是自顾自道:“第二事:御案览本。”
“太祖高皇帝、成祖文皇帝时期,凡有内外官员奏疏,皇帝皆亲批作答,宣德皇帝后,改作内阁先拟做批答,后呈皇帝御览批答,如此,票拟、朱批之制始成,然隆庆之初,不设览本御案,皆交司礼监,再由司礼监官上奏,大行皇帝或接一二本,或全不览,或为司礼监官所藏而为大行皇帝所不知,弊病无数,我以为,今后奏本,内侍当先设御案,退之门外后,由皇帝尽数阅览,再发送内阁,内阁票拟呈宫御览,陛下若有异议,可令内阁再做票拟。”
这下。
高仪惊了。
张居正怒火攻心,高拱再次攻讦了恩师徐阶,并欲让所有官员奏疏,皆由皇帝御览朱批,这绕过了司礼监,绕过了中宫,将天下大事的决定权,全部归到了皇帝、内阁手中。
高拱不仅在皇极殿打了冯保,更想在朝堂上将司礼监和冯保彻底废了。
“元辅好大的气魄,难道不怕被人说大权独揽吗?”张居正尽量平静道。
皇帝年幼,尚不知事,如果依此议行事,天下大事不可避免地将更多归于内阁决议,哪怕陛下真的事事决议,也会被人抨击权倾朝野。
“无知妄言,不过是些许风霜,何必挂心?”高拱傲然说道。
高仪望着张居正,说道:“主权归于圣上,我看,也未尝不可。”
这句话,是徐阶的主张。
“以威福还主上,以政务还诸司,以用舍刑赏还公论。”
纵隆庆一朝,这主张从未得到切实实行,但此刻,张居正却被恩师过去的话死死堵住了嘴。
见张居正沉默,高拱继续道:“第三件事:事必面奏。”
“第四件事:毋由内批。”
“第五件事:毋得留中。”
桩桩件件,皆是削司礼监,而强陛下、内阁,这五事,就是鼎革之际,内阁伸向司礼监的第一把刀。
言罢,高拱望着张居正,敷衍地问了一句:“太岳,你看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张居正与中宫、内廷联络密切,这不是什么隐秘事,但这道大意“天子亲政,内外相通”的奏疏,利好整个朝廷,张居正哪怕有异议,也只能忍下。
“元辅安排妥帖周到,我等只有附骥,不过,我奉旨往天寿山为大行皇帝卜山陵,此事尚未了结,此份内阁首篇奏疏,便由元辅总理吧。”张居正忍耐道。
高拱却早有准备,从案牍上拿过了一张内阁笺纸:“我已经写好了奏疏,太岳,子象,只需落下姓名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