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出皇都(〇九)
九鲤说下这堆话,方想起隔墙有耳,怕给绣芝经过听见,特地走去把门打开,打起帘子瞧。可幸廊下无人,这才放心,依旧走回罩屏内来。见杜仲还在床上怔坐着,好一会他才勉强一笑,非说她这些话没道理。她只好叹气,“有没有道理你自己掂量好了,我知道劝你也是白劝,我不过是想和你说,你先别急着同叔父闹,郭嫂的底细没问清楚之前,他是绝不可能答应的,你倒别先把他惹火了。”
“你说半天就这句话有道理。“他呵呵一笑,反正他信绣芝是清白的,不怕庾祺去问。
说话间,他的眼睛斜上去,见九鲤穿了件银鼠里子的绾色对襟比甲,里头又套着茶色长袄,底下是藕荷色的裙,通身鲜亮又暖和,像是预备出门,少不得问:“你今日要到哪里去啊?”
“我去码头上送缦宝上船,顺便把她女儿吃的药送去。”送张缦宝,不免要和叙白碰面,杜仲撇一撇嘴,“师父知道么?”“当然知道。”
他说着起身,“那我和你同去,在家坐着也是无聊。”这可不成!今日去码头送缦宝,还要顺便和叙白找一艘上京的船,他跟着去,庾祺岂不就知道了?她忙摁他坐回去,嗔他一眼,“你无聊就随便去街上逛逛好了,偏要跟着我做什么?”
“跟着你怎么了?咱们俩十几年同进同出,同吃同住,一个娘胎里出来似的,噢,你这会不想和我一起了?”
“不是呀,"九鲤眼波一转,总算想到说辞,“你打过叙白,与缦宝又没说过几句话,你去送什么?反正我自己去,你就别跟着掺和了。”杜仲见她有些反常,暗料她心里必定有鬼,因而假意笑乜她,“我还懒得掺和呢!”
说着自回房去了,只等她出门后,也由仪门而出,到街上雇了辆骡车赶去码头。在岸上看见齐府的小厮正往一艘楼船上搬抬箱笼,眺目望去,果见九鲤立在船头同张缦宝迎着晨光说话。
甲板上风大,吹散了缦宝的头发,太阳把她的脸映成橙红,那灿烂的颜色底下却没有血气,九鲤知道,是因为近来她经历的太多,接二连三的变故令她根本来不及反应,那苍白正是一种错愕呆愣。<1但今日要走了,她眺望着河面,终于有一些倨愁的表情,“九鲤姑娘,你和我们二爷熟,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他娘死了,他却不怎么见伤心?”九鲤扭头朝船舱里望进去,里头光线黯淡许多,叙白正同随行的几个家丁有条不紊地交代着些什么,神情从容,并没有人亡家散的紧迫悲痛,也许庾祺说得不错,他生来是个做大事的人。
她静静看他一会,扭回头对缦宝笑笑,“他大概是把伤心藏在心里吧。”“我就怕他把才藏在心头不说,将来憋出病来。“缦宝轻声笑叹,“不过谁又知道呢?我嫁到齐家这么些年,以为对齐家的人与事早已摸透了,后来才发现,我什么都不了解。要说了解,我只了解一件事,就是叙匀心里从来没有我,他心里一开始就有一个人,是二姨娘。”
这“一开始”三字玄妙得很,九鲤不禁略略歪着眼看她,“凡一道士敲诈你之前你就知道他们的私情?”
缦宝点点头,“我和他是夫妻,睡在一张床上,他的眼睛他的心都瞒不过我,九鲤姑娘,你要是有心上人,一定也能感觉到他心里有没有装着你,倘或他心里另有其人,你也会察觉出来的。"她笑笑,转身向着河面,“这种事是用不着讲证据的。”
这倒是,九鲤心想,当初她一定要和庾祺犯犟斗气,也是因为察觉到他心里是和她一样,要是他心里不喜欢,她再犟也也没用。“那你没质问过齐大哥这事?”
“有什么可问的?两个人做夫妻,就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九鲤忽然觉得有点不对,无论是思柔还是模夕,都是自己心知肚明,并未问过对方,连被凡一与陈自芳敲诈勒索的事也都没告诉过叙匀,眼下听来连缦宝也是一样,那叙匀是如何得知他与模夕的私情已被泄露出去的?事发是因为模夕在白云观祈愿的符纸,可那日叙匀并未同去白云观,他根本就不知道模夕曾写下那祈愿符,又怎么猜得到其后种种?既然他蒙在鼓中,又何谈推算出模夕是杀人凶手,从而替她顶罪?反过头一想,就算他以为凶手是模夕,那么陈自芳死后他就该替模夕顶罪,何必还要再等着两个道士被害?
不对,不对!在这一点上,大家都太想当然了一一她陡地抬头看着缦宝,“大奶奶,你是不是也清楚夹竹桃的毒性?”缦宝错愕一下,点头道:“是曾听王妈妈说过。”“那齐大哥是不是也知道你了解夹竹桃的毒性?”缦宝攒眉细想,“大概知道吧,我也不大清楚,好像从前和他闲话时提起过看,这有什么利害关系么?”
恰好此刻缦宝的陪嫁丫头走来回了两句话,九鲤脑中一下晃过叙匀的脸,那张脸一向是温文有礼,却只有一回,她曾从他的笑脸底下瞧出一丝气恼。她一把拽住这丫头,仍朝缦宝问:“大奶奶,你说那二百两银子是你叫丫头存去钱庄的,可是她?!”
缦宝怔着点头,九鲤又转来问那丫头,“你去存那二百两银子的事你们大爷可曾知道?”
这丫头看了缦宝一眼,茫然点头,“那天我出府去时,在园子里碰见过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