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闻安(3 / 5)

。他几乎能想见,这样的冬日,先生是如何把腿窝在暖和的被炉里,舒服地吃着喝着、逗逗猫狗、赏赏眼前雪景和……葱蒜头?得空再骂骂学生,想来是很惬意的。

这时再听先生跟他一个劲地夸如意已经长大了,很能干了,现下家里都靠她操持云云,他眼底也露出了些安慰。

林闻安静静地听着先生唠叨,暂时放下了心里萌生的迟疑与戒心。是啊,人都会长大,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人生本就如河流般向前奔腾不息,何必总去谈一个人以往如何如何?由往事推现在,这本是不对的,真不知他怎会有这种想法。

这般想着,他的目光又在那两罐葱蒜上停了停。先生以往也是很风雅的,若是要围炉煮茶,他常清供在桌上的,应当是佛手或是松柏兰草小竹梅枝之类的雅物……他还是头一回见先生往桌上摆葱蒜。这味儿……不熏鼻子么?

姚启钊也见他留意桌上那两盆咸菜罐子里的葱,便眉眼软和地对他说:“冬日天寒,如意说怕葱冻死,便移到炉边养着。摆在这儿虽谈不上雅,但也是冬日里难得的绿意了,更好的是,掐了还能炒鸡子儿吃。对了,说起这个,你当年栽种的那些柿树、合欢与一串红,都还活得好好的呢!如意近来常去浇水除草,她自小便是个呆孩子,过去一趟,还会与树说会儿话,与你少年时倒有些像。”

林闻安一怔,心底微微颤动着,他垂下眼眸,轻轻一笑。他栽下的草木,与他,都还活着啊。

“真是多谢先生这些年帮着照看这屋子与那些草木了。”“这有什么的?哎,是了,你怎是一人回来的?”“从伯与家人应是先回去收拾屋子了。我进京先受召拜谒官家才回来,因此耽搁到午后才过来见先生,真是我之过失。”“不急不急,我这老头子,有什么好见的?”林闻安笑了笑,心里却又疑惑,听先生这么问,想来还未见到丛伯。可他分明叮嘱过丛伯要先来看望,还要把他搜罗来的补药带给先生,怎么没来?林闻安刚抵京,便被开封府尹王雍与官家拉去吃了一顿沈记,又详谈许久才得以脱身。但去赴宴之前,他便告知无论如何丛伯都要先去探望姚先生,若是见先生不好,便来报自己。但直到他散了宴席,丛伯也没派人来,他便想着,想必是先生身子骨还好,但他不自己过来看一眼,还是不放心。于是自家门都没进,便先赶过来了。

幸而来了。先生虽因病瘦了些、老了些,却不似王雍信中写的那般凄凉一一什么“险些都要家破人亡了",先生分明面色红润、声如洪钟!这家中也收拾得齐整,还开了铺子。

这王雍,定是故意骗他回来的!

他在心里暗骂老友。

王雍长他近二十来岁,但却是他的同榜同年。当年他与王雍同年中进士,王雍在殿试中被先帝选为状元,他则被点了探花。但后来官家悄悄告诉他说,当时榜眼已有人选,原本殿试前,先帝观他二人文章,便是想把他选为状元的。但殿试见了王雍后,便有些嫌他丑。探花以仪表风度为重,非俊美才子不能当,若将王雍点为探花,一甲三人跨马共游金街时,岂不是要被人笑话?

所以权衡之下,他才成了探花。

为此王雍一直耿耿于怀,酒后经常对他委屈巴巴地唠叨,金榜题名一生也就一次,他哪里丑了?当什么状元,他才该是探花的!之后,师生二人又闲聊起他在抚州养病的光阴。姚如意躲在铺子里,方才姚爷爷声音大,她清清楚楚听见了姚爷爷的话。她怔忪地立在原地。

姚爷爷今日怎的这般清醒?不仅叫她“如意",连她挪葱、照料草木的事都记得,往常他可是转头就忘的!

姚爷爷到底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若说是假糊涂,他今日又为何要为她遮掩……姚如意心心中乱作一团,心中存了许久的隐忧翻涌起来--原主带着爷爷自尽那日,没有为她留下一点记忆,她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猝不及防穿来时,这具身体已冰凉微微僵硬,肺里全是炭气,她当时手脚都软趴趴的,几乎使唤不动这具身体,全凭一股求生意志,拼命地咳,拼命地爬,才算捡回一条命。她后来返回去拖拽姚爷爷时,他半昏半醒,满脸都是泪水。当时情况太紧急,无暇多想,姚爷爷又总是糊涂的,她便也渐渐松懈,将这点疑惑抛之一边。

如今想来,若爷爷清醒时能记起许多事,是否也记得那日情形?他是不是…也曾亲眼见过孙女儿已经断气又活过来?姚如意把自己吓了一跳。

她猛地摇头,将这些念头甩出去,暗自说服自己:姚爷爷本就偶尔会清醒,今日林闻安回来,对姚爷爷而言是件大好事,他因高兴而清醒也有可能。没有那么玄乎,若姚爷爷真是假糊涂,他就不会走丢了!所以糊涂是真的,渐渐好转也是真,总有一天,姚爷爷会什么都记得的。她想起前阵子她要做小卖部时,姚爷爷便对她说过:“你只管放手去施为,不必介怀……"是不是那时,姚爷爷其实也是清醒的?只是她没有发现。约莫半刻钟,姚如意渐渐冷静。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不论如何,她还是与从前一般,怀着向死的乐观活着吧。外婆说了,发什么愁,有什么好愁的,走一步算一步,大不了死半路。对头!

她起身,在心里鼓了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