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忽又转为柔和,带着一丝伪装的关怀:“我并非要苛责你,邬宓。你有天赋,有潜力,宗门上下谁人不知?但你的性情一一太固执,太认真,却不知这世道,最容不下的就是你这样的完人。”空气愈发沉重,烛光摇曳,在邬宓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他袖中的手指握成拳努力平复着呼吸:“弟子只求,做对的事。”“对?"段眠云的语气陡然尖锐,带着嘲弄。“你的′对′是个负担。你追求完美,却只暴露了旁人的裂痕。他们盼着你跌倒、坠落、消失。”邬宓的下颌微微收紧,他低声道:“那师尊呢?师尊也希望弟子消失吗?”段眠云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笑意。“我当然不会,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我看得见你骨血里烧着的野火,可惜,这世道要的不是灼目的光,而是藏锋的刀。你缺少在这世道生存的狡黠与变通。过分明亮的东西,注定要焚尽自己,记住我的话一一你会孤独而死,被你信任之人背叛,这世上从无例外,越是璀璨夺目的存在…越招人恨。”段眠云指尖摩挲着玉戒,继续道“看看你自己,昨日才受三十脊杖,今日却急着请战。你以为这是担当?不,这是自毁。你在用你的命,去换一个未必值得的"义’。符因的命,值你这样赔上自己吗?”邬宓终于抬眸,眼中清光流转,声音低而坚定:“符因于我极其重要,救她是弟子应尽之责。”
段眠云眯起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好一个应尽之责’。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这份′责',在旁人眼里不过是笑柄?你以为你能救她?你连自己都救不了。你太在意所谓的′道义。可这世上,道义是最无用的东西。你若继续如此,只会让自己跌得更惨。”
空气沉重得仿佛能挤出水来,檀香与腥气的交织让邬宓头晕脑胀。他垂眸,目光落在段眠云袍角的暗纹上,沉默不语,清透的眼眸蒙上阴影,疑虑如幽魂般盘旋。
想反驳,想否认,喉间滚动着千万句辩白,却终究化作一声苦涩的喘息。段眠云的每字每句都似淬毒的冰锥,将他钉死在原地。“你以为你能救符因?以为杀了虺蛟就能赎罪?"段眠云的笑声冷冽而尖锐。“你不是救世主。你若陨落,没人会为你哀悼。他们只会松一口气,庆幸摆脱了你的阴影。”
邬宓呼吸急促,冷静的外壳逐渐龟裂。母亲的面容在他脑海中闪烁,那份温暖如今被段眠云的毒言玷污。
母亲她真的抛弃了他吗?
符因会因为我的拖累而离开我吗
我的存在真是人们的折磨?“
疑问如利爪撕扯,带来更深的恐惧:段眠云或许是对的。檀香烟雾般悬浮在空气中,沉甸甸地压下,邬宓僵立,头微微低垂,长睫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阴影。
良久,他缓缓挺直身躯。手指松开,抬起目光,眼底碎光流转,却凝成一片冻湖般的平静。
“若天命要我独行……"邬宓的声音很轻,“我便独行。但我不会弃符因于不顾,也不会背弃我的职责。”
段眠云的笑意褪去,眼睛眯起。
“冥顽不灵。"他喃喃道。
邬宓未再言语,转身走向门扉,步伐沉稳如常。段眠云见他转身,语气软化几分:“那我给你这个机会,邬宓。去吧,杀虺蛟,救你的符因,去证明你能担起你的“道义。”邬宓脚步一顿并未转身,只留下一句,“弟子领命。”沉默如潮水般褪去,只有烛焰的细微爆裂声在空气中回响。石门炸响,段眠云的声音追了上来。
“你会明白的,邬宓。你会明白。”
………就到这里了么?“邬宓喃喃眼睫低垂,沾着血迹的长睫微微颤抖。虺蛟的巨口已悬于头顶,阴影倾覆,死亡的寒意近在咫尺。符因该怎么办?
剧痛撕扯着他的喉咙,连嘶喊都成了奢望,只能用气声呢喃出声。符因…
声音堙灭在呼啸之中,邬宓合上双眼,心头最后一缕执念,如风中残烛,倏然熄灭。
与此同时,古阵中央。
符因垂眸凝神,纤指翻飞如蝶。灵力化作滔天巨浪涌入阵眼,青炎在她经脉中奔腾咆哮,却在绝对掌控下被一寸寸压缩、淬炼,最终驯服为一道温顺流转的灵焰。封印古阵的古老符文在她识海中不断重组,万千玄奥纹路交织成网,尽数臣服于她指间。
就在她即将彻底收服青炎的刹那,一股没来由的剧痛骤然刺入心头,仿佛有人生生撕裂了她的魂魄。这感觉如刀割心,毫无由来,却让她心心神剧颤。符因身形剧颤,蓦地睁大双眼一-有人在唤她!剧痛不是青炎的反噬,而是来自遥远之处的感应,强烈而清晰,直指邬宓!她与邬宓虽未结契,却因为共享净莲本源在生死时刻相互感应。即使此刻她不知外界风云变幻,却笃定这感应绝非虚妄。邬宓的性命危在旦夕!
她低喝一声,灵力灌入,一道金线如游龙般飞出,撕裂虚空,直奔那冥冥中的感应而去。
死亡的气息逼近,虺蛟的獠牙几乎触及邬宓的天灵。就在那森然獠牙即将合拢的刹那,缠绕在邬宓腕间的落日弓金线突然迸发出惊天颤鸣。
金线如觉醒的赤龙,瞬间暴涨出万丈金红霞光,将整片幽暗水域照得如同熔金沸腾。
灵纹流转间,金线竟自行化作一条烈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