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莽(6 / 7)

竹听眠还看着杠子,看她像是听到拍卖锤落下时无助的展品,无力又认命地闭上眼。

“是亲生的吗?"竹听眠问,又说,“我觉得不太像,牛姐是吧,你让我有点恶心了。”

她已经安静了许久,叫人分辨不清她究竟是在认真听还是在出神,猝然讲一句话,对面的母女俩都看向她。

杠子睁开了眼。

牛大姐同以往每一个猝然被骂的人一样,先是震惊,而后震怒。竹听眠没听她在骂什么,提溜着自己的布袋,迈步继续闲逛,没多会,又有人在后面喊自己,很小声,试探着靠近,又始终保持着两三步距离。头一回见的时候,这个女孩莽莽撞撞地混在齐群身边,十分义气地想要为他出头,虽然言行都幼稚了些,但好歹身上有活人气。不像现在这个只敢跟在后面的人。

“我听人说,你十九岁了是吧?"竹听眠放慢脚步,好让她有余地能追上自己。

“是啊,"杠子加快脚程,终于在下一条街靠近竹听眠,但还是放不开,一双手塞在紧身裤兜里,手背挤得发白。

她问:“你手还疼吗?对不起。”

“她的错为什么要你来说对不起?"竹听眠说。杠子没能回答出来,又安静地走了段路,突然开口:“我明年就嫁人啦,我妈说好了人,我嫁过去,我弟才能娶媳妇。”竹听眠紧着眉闭了闭眼,“你不是喜欢齐群吗?甘心嫁过去?”“你怎么知道!"杠子惊讶得连尴尬都忘记。“很难不知道。“竹听眠忽而想起另一件事,叹了口气。“我嘛,小时候有人欺负我,群哥出手打跑了那些人,我就觉得我喜欢他,"杠子倒也不遮掩,“但是他喜欢二丫嘛。”“你喜欢的人心里有谁,并不能决定你要嫁给谁,"竹听眠说,“这两件事没有联系。”

“我是……“杠子舔了舔嘴皮,“我就是我也没文化,只能做最低级的工作,但是我妈说女孩家家在外面是丢人现眼,反正她从小到大都这么说,还不如去嫁人。”

“嫁人可以离开你母亲,但并不能解决问题,"竹听眠说,“你怎么不找工作?”

“没地方要我,就之前吧,那些跟你一样的城里老板来镇子里开民宿,我都去试过,然后我妈也去说我手脚不干净,就没工作了。“杠子说。“服了,"竹听眠仰了仰脑袋,又偏头问她,“我刚才那么不给面子,她得骂死我了吧。”

杠子笑了笑,“她骂谁都一个样子。”

“杠子,"竹听眠忽而喊她,然后说,“把你的爪子从你的裤子里抽出来。”“干嘛,为什么?“杠子问。

“抽出来我就雇你来上班。"竹听眠说。

杠子保持着一种茫然的状态,平移了几步路。“快点。"竹听眠说。

杠子立刻抽出了手,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你,护着我啊?”“我保护不了你,"竹听眠说,“劳动保护法会保护你。”杠子咂咂嘴,皱起脸,似乎想要憋出句什么很了不得的话,但最终笑出了尸□。

“我觉得你真的顶顶厉害,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这么说她,很解气的,竹听眠,你是超人。”

竹听眠终于被她逗乐,“我对你的母亲笑或是骂,根本改变不了她会怎么对待你,而你的母亲对我是爱还是恨,对我也不会有任何影响,所以我骂了她。有点拗口了这句话,杠子再次试图同步频道,然后失败,干脆开始惆怅地感慨。

“你这样的,你妈妈一定有好好对你。”

“我妈啊。"竹听眠笑了笑,没再说下去。竹听眠领着杠子回小院,李长青立刻迎上来。“晒一头一脸的汗,"竹听眠看他一眼,“回家歇歇吧。”说完就带着杠子去找贺念报到。

李长青有些困惑,没明白为什么他休息要回家去,民宿这不能歇吗?为什么突然排外?

他隐隐觉得竹听眠变了点。

还是笑,还是特立独行,还是自说自话。

但就是变了。

当天之内,每每李长青想要过去和她说话,竹听眠总会先绕去别处。对别人就不这样。

这还不算完,稍晚些李长青回家冲凉,出来就看见贺念出现在自家院子,正接过陈兰手里的酒罐。

李长青听见老妈说:“小竹老板也是,还麻烦你跑一趟,一通电话我就给送过去啦。”

贺念立刻接话:“哪能让您跑,必须是我这个晚辈来拿。”李长青立刻加入对话:“这竹听眠要的酒?”贺念点头。

李长青不明白了,“那她为什么不让我送过去?”贺念说:“你问我啊?”

李长青抹了把脸上的水,闷头上楼回屋,留着老妈和贺念在楼下面面相觑。陈兰赶紧说:“这孩子不懂事,你别介意。”贺念也干净说:“您别客气,这久秋老虎嘛,估计孩子热昏了头。”李长青在楼上把这段时间的事儿都过了一遍,没能发现问题。他思来想去,决定要稳妥一些,拿出手机给竹听眠发消息。【聊天请投币):据说明天温度会很高,我得去检查门框上的漆。三个小时后收到回信。

【跑路要紧】:好的,谢谢。

还不如不回……

事态逐渐变得严峻,李长青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也不知道要从何问起。他抱着手对门框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