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
方才的追打声歇了,马皇后正在给朱元璋揉肩,力道不轻不重:“都多大岁数了,还跟个孩子似的钻桌下?”
“皇后下手忒狠,咱这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朱元璋故意哎哟两声,嘴角却翘得老高。
这时,殿外传来太监的通传:“陛下,魏国公徐达、曹国公李文忠求见。”
马皇后的手顿了顿,抬眼与朱元璋对视。
两人眼里的笑意同时敛去,又迅速浮起心照不宣的默契。
这两个老兄弟,定是为了早朝弹劾马天的事来的。
朱元璋挥了挥手:“让他们进来。”
脚步声由远及近,徐达和李文忠并肩走进殿内。
徐达的满头白发,却依旧挺括;旁边的李文忠比他小了七岁,可身形单薄,脸色透着久病不愈的蜡黄,走几步就轻轻咳嗽起来。
“臣等,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两人刚要跪下,就被马皇后快步上前拦住。
“快起来,都是自家人,别来这些虚礼。”她目光在李文忠脸上停了许久,眉头微微蹙起,“保儿,你这脸色怎么比上次见时还差?又病了?怎么不遣人去坤宁宫说一声?本宫让太医给你瞧瞧去。”李文忠直起身,脸上挤出一抹苦笑:“劳娘娘挂心,臣这是老毛病了,肺里的痰总清不干净,不碍事的“什么叫不碍事?”朱元璋从龙椅上坐起来,“你比咱和天德都小,怎么瞧着比谁都弱?保儿,你给咱把身体养瓷实了,咱还等着下次北伐时,让你挂帅呢!”
“陛下要北伐,有臣在!”徐达往前一步,声音里带着老将的豪气。
朱元璋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就你?进个宫都要大喘气,还想挂帅?给咱在京城好好待着。”徐达不服气地梗起脖子:“陛下这是小看老臣!臣上个月还能拉开三石弓,骑术也没落下,怎么就不能打仗了?臣没老!”
“没老?”朱元璋挑眉,“上次让你去演武场看新兵操练,你回来就躺了三天,忘了?”
“那是臣前日没睡好!”徐达的声音弱了些,却依旧嘴硬。
马皇后笑着上前:“天德,陛下也是为你好。你和陛下打了一辈子仗,身上的伤比谁都多,如今该歇歇了。真要北伐,自有年轻将领顶上,你们这些老骨头,得留着给他们做榜样呢。”
她又转向李文忠,从食盒里拿出一碟:“保儿,这是坤宁宫新做的枇杷膏,你含一块,润润嗓子。回头本宫让人把方子给你送去,照着调理,身子总能好起来。”
李文忠眼眶微微发热,低头道:“谢娘娘。”
朱元璋看着这一幕,嘴角的笑意又漫了上来,却故意板着脸:“听见没?都听皇后的。保儿你回去就喝药,天德你明日起去演武场,先从每日走两圈开始,别总想着拉弓骑马。”
徐达刚要反驳,被马皇后一个眼神制止,只好嘟囔着:“走就走。”
殿内的气氛又活络起来,阳光落在四人身上,映得那些白发与皱纹都柔和了许多。
徐达和李文忠对视一眼,欲言又止,两人谁都没先开口。
马皇后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轻笑出声:“你们两个啊,从进来就眼神躲闪,是不是淮西那帮老兄弟,又托你们来当说客了?”
徐达脸上闪过尴尬,嘿嘿笑道:“娘娘慧眼。确实是为朱六九那档子事来的。兄弟们在府里坐不住,又不敢直接来乾清宫,就撺掇着咱哥俩跑一趟。”
“哼,每次都这样。”朱元璋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他们自己缩在后面,倒会支使你们这两个老实人。”
李文忠无奈地摇了摇头:“陛下明鉴。都是从濠州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兄弟,当年一起啃过树皮,一起扛过刀枪,他们上门来求,实在没法子拒绝。”
“没法子拒绝,就能来麻烦咱?”朱元璋把茶盏往案上一放。
徐达连忙摆手:“陛下息怒!臣等不是来替朱六九翻案的,就是来跟陛下喝杯茶,把兄弟们的心思带到。”
“对对。”李文忠连忙点头附和,“臣等就是传个话,也算对兄弟们有个交代。至于怎么处置,自然还是陛下圣明,臣等绝不敢置喙。”
马皇后看着这两个瞬间变得小心翼翼的老将,忍不住笑了:“你们啊,跟着陛下打了这么多年仗,没学成别的,倒学会这油滑劲儿了,一个个都成了老狐狸。”
徐达嘿嘿笑着挠挠头,李文忠也低头抿了口茶,算是默认了。
朱元璋的目光在两人脸上转了一圈,沉声问道:“那你们自己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徐达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郑重地拱手躬身:
“陛下,臣不敢欺瞒。眼下北元皇帝在和林城屯兵十万,西联瓦剌,东通纳哈出,边境的探子三天前传回消息,他们的骑兵已经开始在长城外游弋了。”
“前方打仗,靠的还是淮西的这些将军们。”
李文忠轻轻叹了口气,接过话头:“陛下,臣这几日翻看军报,心里实在不安。府军前卫的小将们虽勇猛,可没经过大战的历练,碰到瓦剌的铁骑怕是撑不住。如今能独当一面的,也就燕王殿下。”朱元璋眼底的怒意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思索。
他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