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标抬手示意朱英:“坐下吧,尝尝你太子妃娘娘的手艺。”
案几上的白瓷碗里盛着乳白的汤,飘着几粒枸杞。
是阿胶乌鸡汤,朱标近来总说头晕,吕氏便时常煲这个来。
朱英谢过落座,舀起一勺慢慢品着。
汤熬得极透,喝下去,五脏六腑都暖了。
他放下汤匙,脸上是真诚的笑意:“太子妃娘娘煲的汤,最是鲜美。皇后娘娘的点心做得冠绝后宫,但若论煲汤,怕是还要逊娘娘一筹。”
“呵!”吕氏语气却带了几分娇嗔,“你这张嘴,比以前甜了啊。回头我便去跟母后说,有人说她的手艺不如我呢。”
朱标放下碗,望着吕氏笑道:“他说的倒是实情。母后炒菜无人能及,可论起这细火慢炖的功夫,你确实更胜一筹。”
吕氏的脸颊泛起微红,垂眸道:“殿下喜欢就好。臣妾别的本事没有,煲汤这点手艺,总还拿得出手。”
“这些事交给御膳房便是。”朱标语气里带了几分关切,“你要照看允坟和允通,已是辛苦,不必日日亲自跑这一趟。”
吕氏眼帘垂得更低:“伺候殿下,本就是臣妾的职责。再说,看着殿下把汤喝完,臣妾心里才踏实。”朱英默默喝着汤,眼角的余光瞥见吕氏。
他知道这位太子妃素来看重自己的儿子朱允效,方才那句“职责”,怕不只是说给太子听的。果然,吕氏抬眼时,目光已转向朱标,语气带着几分试探:“说起允效,上次父皇还念叨他,说总闷在东宫读死书,不如让他也来文华殿待着?跟着殿下耳濡目染,总比跟那些老夫子们啃经书强。”朱英心中一惊,面上却依旧淡然。
朱标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也好。他性子是静了些,多来看看朝堂议事,学学怎么理事也好。正好朱英也在,也能有个伴。”
吕氏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随即扬起笑意,看向朱英:“是啊,能跟着新科状元多学学,也是允坟的福气。”
“太子妃娘娘谬赞了。”朱英连忙放下碗,拱手道,“允炫殿下师从鸿儒,经史子集烂熟于心,学识远在臣之上。臣不过是侥幸中了状元,论真才实学,还差得远呢。”
“他读书是多,实践却少了。”朱标接过话头,“书本上的道理是死的,人心世事是活的。你回头多带他出去走走,格物院新造的水转大纺车,神机营的火炮演练,都让他去看看。知道百姓怎么织布、士兵怎么打仗,才算真的读懂了“民为邦本’。”
“臣遵旨。”朱英躬身应下。
太子妃想让儿子进文华殿,恐怕不只是为了“耳濡目染”那么简单。
吕氏笑着给朱标续上汤:“殿下说得是。允炊要是有朱英一半踏实就好了,回头我定让他跟紧朱修撰,好好学学怎么理事。”
朱英望着碗底的枸杞,琢磨出了点别的味道。
像吕氏袖口的脂粉香,甜腻里藏着几分说不出的锐利。
吕氏走后没多久。
齐德带着十几个士子进来,身后跟着的黄子澄手里还捧着本名册。
“参见殿下,吏部举荐的士子,都带来了。”齐德拜道。
黄子澄看到朱英,明显一惊。
朱标放下朱笔,目光扫过那十几张面孔。
“都起来吧。”他抬手,朝殿外扬了扬下巴。
几个侍卫抬着三个竹编箩筐走进来,里面装的是稻谷。
士子们都懵了,殿下这是要干什么?
朱标起身走到箩筐前:“你们都是各地举荐的才子,孤今日不考诗赋,也不论文策。都来看看,说说这三筐稻谷有何不同。”
士子们面面相觑。
当中一个书生率先上前,蹲在筐边捻起几粒稻谷,迟疑道:“回殿下,都是稻谷,无非颗粒大小略有差“哼,肤浅!”齐德在旁冷斥,“殿下岂会拿寻常谷粒考较你们?定有深意!”
众人被他一喝,更不敢妄言。
十几个士子围着箩筐转来转去,有人用指尖戳戳谷粒,有人还咬了一口,却没一个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朱英站在案侧,目光掠过三筐稻谷时微微一顿。
他大概猜出了太子的用意。
不过,这种场合,就是知道,也不能知道。
“都不知道?”朱标环视众人。
士子们齐刷刷低下头。
他们这些人,都没下过地,怎么可能知道。
朱标俯身从第一个箩筐里抓出一把稻谷,指腹轻轻揉搓,举到鼻尖嗅了嗅,沉声道:
“这筐稻谷约重百斤,颗粒饱满,每粒谷壳都带着新鲜的稻秆清香。扬州今年风调雨顺,新粮刚入仓,这是他们刚缴的税粮。”
众人听得一愣,一个中年书生忽然悟道:“莫非是产地不同?”
朱标没答,走到第二个箩筐前,抓起稻谷时眉头微蹙:
“这是陈谷,闻闻,有股子霉味。寻常百姓惜粮如命,怎会让好端端的粮食发霉?这是太仓里积压的旧粮,去年核查时发现,竟有三成是这般货色。”
士子们脸上的迷茫渐渐褪去,有人忍不住咋舌。
他们只知太仓储粮,却不知内里竞有这等猫腻。
朱标最后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