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殿。
朱标端坐在上首主位上,左手轻按桌案上堆叠的案宗,目光沉沉地扫过阶下四人。
阶下两侧,站位分得清清楚楚。
左侧是吕本与李善长,二人皆是朝服加身,眉头微蹙。
右侧是朱英与朱允炫,朱英手中握着一卷摊开的案宗,正在禀报。
朱允蚊站在朱英身侧半步后,眼神时不时瞟向吕本与李善长。
“殿下,截至昨日,锦衣卫已将户部侍郎郭桓收押诏狱,此外,礼部尚书赵瑁、兵部侍郎王忠、刑部尚书王惠迪、工部侍郎麦志德等人,亦因牵涉此案,一并拿下。”
朱英每报一个名字,吕本的眉头便皱得更紧一分,李善长更是面色阴沉。
“此数人皆有实据在身,上下一起贪污官粮,更可怕的是,竟与地方豪强勾结,欺上瞒下。这些证据,有锦衣卫查抄的账本、涉案人证的供词,还有粮商与官员往来的书信,桩桩件件,皆有证据。”吕本猛地向前一步,带着明显的指责:“朱英!你靠供词就抓人?仅凭郭桓一人的供词,便牵连六部大员,这与前朝的「瓜蔓抄’何异?你这般不问青红皂白大肆抓人,就不怕寒了满朝文武的心?”朱英抬眼看向吕本,眼神冷冷:“吕大人说我“瓜蔓抄’,敢问大人,何为“瓜蔓抄’?是无凭无据,仅凭一人牵扯百人,还是手握实据,追查同党?方才我已言明,赵尚书、王侍郎等人,皆有人证物证在身,并非仅凭郭桓一言。”
吕本被问得一噎:“即便如此,你也该先奏请殿下,再行拿人,而非与锦衣卫一起,绕过朝堂规制!”“吕大人倒还记得规制!那请问大人,这些官员贪污官粮时,可曾记得规制?他们挪用军粮时,可曾想过边关将士无粮果腹的苦楚?他们伪造文书时,可曾念及陛下托付的江山社稷?我若按部就班奏请,等朝堂议出结果,这些人早就将证据销毁,甚至逃之天夭,到那时,大人又要怪我办事不力吗?”朱英气势凌厉。这番话掷地有声,吕本被怼得连连后退。
一旁的李善长终于开口,目光带着几分审视:“朱英,老夫知道你急于查案,可你这般行事,未免太过刚猛。“苛政猛于虎’,你如今大肆抓捕官员,不分轻重,与前朝酷吏何异?若继续这般下去,恐会动摇朝堂根基,引发朝野动荡啊。”
他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朱英是“酷吏”,甚至隐隐带了点“年轻气盛,不懂权衡”的意味。朱英转头看向李善长,眼神里带着嘲讽:“李大人说我是酷吏?那敢问大人,何为酷吏?是惩治贪官污吏,还是纵容他们贪墨国粮?大人族弟李存峰,身为总督仓场,擅自改造京仓粮囤,将官粮倒卖江南,此事大人莫非不知?臣查郭桓,牵出李存峰,再顺藤摸瓜查到六部官员,这是查案,到你眼中就成酷吏了?”李善长没想到朱英竟直接点出李存峰,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李存峰之事,与老夫无关,我也已奏请殿下,依律处置,你何必揪着不放?再者,即便他们有错,也该交由三法司审理,而非你凭锦衣卫私刑逼供!”
“私刑逼供?”朱英笑了,“大人如何知道?去锦衣卫看过?还是在锦衣卫安插眼线?大人一味维护这些贪官,莫非是怕他们供出更多人,牵连到大人自己?”
这话如同惊雷,李善长气得脸色铁青,手指着朱英:“你放肆!”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朱允效突然上前一步:“朱英,你太猖狂!你如今这般大兴牢狱,牵连无辜,跟唐朝的来俊臣有什么两样?来俊臣当年也是靠罗织罪名、陷害忠良,最后还不是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你就不怕重蹈他的覆辙?”
他想借着来俊臣的例子,给朱英冠上酷吏的帽子。
朱英的目光便冷冷地扫了过来,让朱允效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朱允坟!”朱英冷喝,“你可知来俊臣为何会落得那般下场?因为他构陷的是忠良,而我查的是贪官!你连“忠良’与“贪官’都分不清楚,也配在这里妄议朝政?你若真有本事,便去查一查江南粮商的账本,看一看百姓因缺粮而流离失所的模样,而不是躲在殿里,用前朝的奸佞来污蔑查案的官员!”朱允坟被怼得脸涨得通红。
朱英扫过吕本、李善长与朱允炫三人,目光重新落回朱标身上:“殿下,臣知道“郭桓案’牵扯甚广,如今抓的不过是冰山一角。此案不仅涉及朝中六部,更牵扯地方豪强。他们上下勾结,将官粮层层克扣,表面上粮国满仓,实则空空如也。这些人,断的是边关的军粮,抢的是百姓的口粮,若不从严查处,大明的根基迟早会被他们蛀空!”
他一人站在殿中,虽孤身面对三人的质疑,却稳稳占据了上风。
朱标坐在主位上,看着阶下的景象,眼底的凝重更甚。
他左手在桌案一叩,让阶下三人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郭桓案’自始至终由朱英主办。”朱标冷声道,“既然交给他办,孤便信他。此后查案事宜,不必事事向孤报备,锦衣卫、三法司皆听你调遣,但凡涉案者,无论官阶高低,只要证据确凿,可先拿后奏。”朱英躬身行礼:“臣遵旨。”
“只是有一事。”朱标话锋微转,“查案需凭实据,不可仅凭供词定罪,更不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