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喝酒去，这么痛快的事情，不喝一杯，对不起自个。”

老王似乎真的很痛快，接过了酒葫芦，还端出一锅肉。

江烛陪着他，老王已经老了，牙都缺了两颗。

此刻的他，再无不忍，满面红光。

“老子一直在等，等他龟儿子倒霉，乱世来了，他生意越好，死的越快。”老王冷笑道。

“我还以为，你真的不计较了，我都说帮你教训他，你还不同意。”江烛道。

“那不一样。”老王咧嘴笑着：“你不能动手。”

“为什么？”

“脏了。”老王灌了一大口酒：“那小子脏，你不一样。”

“我有什么不一样？”江烛疑惑道。

“我活了一辈子，经历过太平世道，也经历了乱世，看过许多形形色色的人。

有心善的人，也有外面，那些烧杀抢掠的人……”

老王似乎解开了心结，打开了话匣子：“狗剩的离开，我其实并不意外，只是最开始难以接受。”“有时候老子在想，好人有好报，恶人有恶报？压根就没有，人太多了，老天爷哪看得过来，不过是安慰自己的话……”

“什么善恶，什么对错，哪说的清？老子小时候，还想当侠客，当炼气士，为人主持公道。我也想干一番大事业，幻想过世界混乱，拯救世界。

后来，我发现，这个世界都救不了我，我只是一个最平凡的人……”

“不甘心平凡，也曾努力过，可老天爷就他娘的不公平，有的人生来耀眼，天赋超群，而我和大部分人，纵使再如何努力，也只是个摆摊卖面条的……”

酒劲上头，老王变了，不再是乐呵呵的小老头，开始破口大骂，怨天尤人。

江烛静静听着，并未感到意外。

每个人内心，都压着事情，特别是在心结打开后，再也不用顾忌什么了。

他不怕江烛笑话，除了江烛，也没有人能看见了。

江烛也没有和他斗嘴，当一个聆听者。

滚滚红尘，生来不公。

太平之志，是向太平，公道迈进。

虽然永远不可能达到，但却永远有人去追求。

“公平也好，不公也好，其实也就那样，烂透的世道，能活下去就行了。”

老王又呵呵笑了起来：“我虽然没儿子，但也养过儿子，算是拥有过了。”

“是啊，你拥有过了。”江烛温声道。

“拥有过就够了，哪能长久，我儿子在离开我那一刻，就已经死咯。

啧，早夭嘛，常有的事。”

老王笑着笑着，眼泪流了下来：“江烛啊，遇见你，总感觉老天又是公平的。”

“你啊，天生劳累命，养个狗剩就算了，还将攒的钱给我买酒。”江烛轻叹道。

“在这世上，谁不在奔波劳累？我知道你不是凡人，也想过给我福缘，如果是我年幼时，我肯定就答应了。”

老王浑浊的目光，有些迷离，似乎看见了年幼的自己：“可我认清了自己平凡，哪怕你能让我变的不凡，我也不敢再去追求了。”

“人这辈子，富也过，穷也过，没必要证明自己什么，也没必要让谁记得，都是些没意义的事情。”“我啊，时常感觉这世道不真实，说变就变，就跟娘们的脸一样。”

“你没娘们。”江烛很无情地道。

老王瞪了他一眼：“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当年我也曾在青楼门前，看过娘们。”

江烛失笑：“出息。”

“哎。”老王幽幽叹了声：“忽然觉得没甚意思，来这世上走一遭，也不知是为了啥，用力地活着？”“哪有为了啥，就是活着呗。”江烛为他倒了酒，自己也倒了一杯。

“生的平凡，活的平凡，也希望我能走的平凡。”老王一口喝下杯中酒：“就这样，无声无息，挺好。”

“那你就不想，人生有点不凡？”江烛问道。

“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兴趣。”老王笑道。

江烛道：“你想怎么不凡？炼气士，或者走的隆重些？我帮你操办了。”

“那我可得好好想想了。”老王认真地道：“等下次见到你，我应该就想好了。”

“好，我等你想好告诉我。”江烛道。

若是老王选择炼气士，他也可帮忙，再活个百来年也容易。

打通了仙凡之路，再也不是当初，延寿三五载就困难了。

除非，是国运加身的皇帝，想入仙道，很困难。

老王喝醉了，睡梦中还在嘀咕着，这世道太假了，假的不真实。

江烛将他放在床榻上，收拾了碗筷。

外面的烧杀抢掠还在继续，他出门看了看，狗剩已经死了，被人杀死在了面馆中。

财物被洗劫一空，他的妻子也死了。

城内多了许多尸体，江烛却选择了袖手旁观，江云梦也没出手。

“红尘皆幻，唯我独真。”江烛忽地想起了浮生，又想起了老王。

两道身影，在脑海中浮现，从虚淡到凝实，再到虚淡。

“哪有什么虚幻，哪有什么真实，浮生求不到的，或许只是缺了一个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