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姝顿了顿,加重语气,“半夏虽曾是我的丫鬟,但那份身契,数月前我便已亲手烧毁,还了她自由。她与我,早已是患难与共的手足姐妹。这些时日,若无她不离不弃,我也未必能好端端站在这里。”穆福明显愣住了,看看楚明姝,又看看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衣角的半夏,眼里掠过恍然大悟。他活了这把年纪,立刻明了:这位归家的大小姐,是在替她认定的妹妹撑腰,也是在告诉阖府上下,这个女孩在她心中的分量有多重。
楚明姝看着穆福,继续说下去:“因此,我恳请福伯,万万不可再将她视作寻常婢女对待。她的日常用度,四季衣物,乃至居住所需,我希望,比照着府中能受些照拂的小姐规制来预备。”
“她的前程,不应困在奴仆的身份里。或许,她可以学些实用的本事,或许将来觅得良缘。”这番话已经说得极明白。
穆福眼神复杂地在那怯生生的半夏身上转了两圈,终于点了点头,但目光却悄然飘向穆锦,带着请示的意味。
穆锦并未看他,只是下颌地微微点了一下,算是默许。
穆福心领神会,立刻转向半夏,姿态比先前更为郑重:“半夏姑娘,我明白了。府中未出阁的小姐,是有一份定例的。衣食用度、月例银钱,都按着那份例来置办。您看,隔壁小院和彩云苑只隔一道花墙,景致也清幽,收拾出来给姑娘住如何?一应物什我马上安排添置。”
“不要!”一直沉默的半夏像是被这话吓到了,猛地抬头,眼圈瞬间泛红。
她动作快得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把死死攥住楚明姝的衣袖,往她身后躲去,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恐慌:“小姐!我不去!我就要跟你住在一起!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一个人害怕!”
她对这深宅大院有种本能的畏惧,唯有紧贴着小姐才能有一丝安全感。
楚明姝心头一软,反手轻轻握住半夏的手。
对穆福笑道:“福伯好意心领了。她既不愿,那便随她。就让她住在彩云苑这屋里吧,挑一间敞亮的厢房就好。只是方才我所说之事,烦请务必放在心上。她不是下人,是我的妹妹,请府中上下给她应有的体面与尊重。”
“这是自然!自然!”穆福连连应声,眼神却愈发心疼地看着楚明姝。
在他看来,这位流落在外的大小姐自己刚归家,连自己的院子还没捂热乎,倒先急着为旁人打算。更是忧虑:“小姐您体恤半夏姑娘,那是菩萨心肠。可她不再是贴身伺候的人,这往后您身边总得有人跟着才稳妥啊。穿衣梳洗、端茶递水、夜里守夜传唤,总得要信得过的人近身伺候才成规矩。”一直沉默旁观的穆锦这时动了。
他抬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掌。
掌声刚落,门口人影一闪,两条身影便已悄无声息地进了屋内,并肩站定在楚明姝和穆福面前。动作迅捷,如同贴着地面飘进来的影子。
楚明姝微微一惊,抬眼仔细望去。
两名少女看着都不过十六七岁年纪,容貌清秀,身材匀称结实。
左边一个长眉杏眼,穿着简洁的青布窄袖短袄和同色长裤;右边一个则圆脸细眼,嘴角似有天然笑意,穿着褐色劲装。
两人身上都没有多余的环佩首饰,只在腰际系着条普通的同色布带。
共同点是,她们的下盘都显得异常沉稳,肩平背直,眼神虽垂落在地面,却精光内蕴,绝不飘忽。与那些寻常丫鬟截然不同。
“奴婢岸芷。”
“奴婢汀兰。”
两人齐声开口,声音没什么情绪起伏,干净利落地屈膝行礼。
楚明姝伸手虚扶:“不必多礼,起来吧。”
就在她指尖无意碰到靠近些的岸芷手腕时,一种奇特的触感传来。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对方摊开在腿侧的手掌。
骨节修长分明,但掌缘和靠近虎口的位置,覆盖着一层与老茧。
楚明姝心头猛地一跳,立刻看向另一名汀兰的手一一同样如此。
“这是岸芷,汀兰。”穆锦的目光落在楚明姝脸上,“从今日起,便是你的近身侍婢。她们自幼习武,身手尚可,足以应付寻常宵小。有她们在明处跟着你,我在外面才安心。”
楚明姝迎上穆锦深邃的目光。
电光火石间,她全明白了。
所谓的寻常宵小,她这位大哥真正提防的,恐怕就是同样身负武功的楚明钰。
这两个武婢,不仅是伺候人,更是用来保护她的。
她深吸一口气,郑重地对穆锦道:“多谢大哥费心。”
又转向岸芷和汀兰:“日后便有劳二位了。”
二婢垂首:“分内之事。”
穆福见有了妥善的安排,总算松了口气。
傍晚时分,膳房送来了精致的菜肴,便在彩云苑的小厅中摆开。
穆锦陪着楚明姝用了晚膳。
席间两人话都不多,穆锦询问了几句她对院子的观感,嘱咐她早些休息适应。
楚明姝确实感到一股沉重的疲惫席卷而来,连日奔波,提心吊胆,加上这半日情绪的大起大落,强打的精神再也撑不住。
穆锦敏锐地察觉了她的倦态,放下筷子:“身子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