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天德眼皮半耷拉着,手里捻着一串油光水滑的檀木珠子,仿佛庙里的泥胎。
“大帝!”瘦子慌忙收刀,躬身谄笑,“这老狗不识抬举,竟敢咬伤神使!小的正要替大帝行天罚!”吴天德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目光扫过老汉绝望的脸,又落在那瑟瑟发抖、梨花带雨的少女身上。倏然间,他细长的眼睛里闪过精光。
“咳咳!”
轻咳两声后,他慢悠悠开口,声音带着刻意拖长的腔调:
“上天有好生之德。
本座乃翊圣真君座下玄武大帝的降世法身,代天巡狩,岂容尔等凡夫俗子妄动刀兵,污了真君清净?”说完这句话,吴天德顿了顿,话锋陡然转厉,指着老汉屋内供奉的神牌,尖锐道:
“然,此老儿虽信奉真君,可心怀怨怼,亵渎神威,实为伪信!其女嘛”
他目光黏在少女身上,喉结滚动了一下,“倒有几分灵秀,带回“玄女宫’,本座亲自为其涤荡凡尘,导归正信!”
“大帝慈悲!”瘦子等人齐声高呼,脸上尽是猥琐笑意。
几个如狼似虎的“神兵”立刻扑上去拖拽少女。
当后者疯狂反抗的时候,便被毫不留情的拳打脚踢,不多时少女便鲜血淋漓。
“该死!畜生!!
放开我女儿!你们这群假借真君之名的魔头!徐真君定会…”老汉嘶声哭喊。
“徐真君?”吴天德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辇上坐直,白净的脸瞬间冷笑起来,厉声打断:“住口!那徐澜不过一介装神弄鬼的凡夫!仗着几分蛮力,竟是敢僭称兵主。
真君神威,岂是他能揣度?
本座才是真君钦点,代掌凡间神权的玄武大帝!顺我者,得享神恩!逆我者……”
他猛地指向不远处城门楼上悬挂的几具血淋淋、被剜去双目的尸体,“便是那般下场!形神俱灭!”吴天德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狂热的蛊惑,对着周围噤若寒蝉、面色惨白的百姓吼道:
“看见了吗?真君神威,借本座之手显化!
尔等速速交出所有钱粮,献上家中适龄女子!
待本座率领尔等“玄武神军’杀进汴梁,夺了那昏君的头,坐在龙椅上,届时尔等皆是开国功臣!金银财宝,娇妻美妾,享之不尽!”
众“神兵”闻言,俱是呼吸粗重,他们从各地而来,本是横行山野的绿林“好汉”、剪径强人。自从被吴天德以“玄武大帝”之名招揽而来,他们便也做上了成为王侯、日夜享受将相的美梦。“杀进汴梁!共享富贵!玄武大帝神威!”
顿时,被贪婪和恐惧扭曲的嘶吼声浪在街道上翻滚。
吴天德志得意满,享受着这疯狂的拥戴。
他捻着佛珠,正要下令带走少女。
可就在这时,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嚎,如同恶鬼的哭喊,将这狂热撕裂一角!
“报!!”
一个连滚带爬的哨兵从城楼方向冲来。
他面无人色,用最快速度跑来,背后被冷汗浸湿。
哨兵累倒在地,几乎是爬到步辇前,牙齿咯咯作响:
“大帝!不、不好了!
城…城外!白袍!银甲!是徐、徐澜来了!
他率领数百骑正向这边杀来!!”
“什么?!”
吴天德脸上的得意瞬间冻结,如同精美的瓷器被重锤砸中,龟裂出惊骇的纹路,刹那间破碎扭曲。他手中的檀木珠子“啪嗒”一声掉在辇上,滚落尘埃。
“徐、徐澜?!
他…他不是刚破滑州吗?怎的这么快就到了,竟是飞过来的不成?!”
恐慌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噬咬上每一个“神兵”的心头。
徐澜,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一场席卷北地的血色风暴!
是悬在所有人头顶滴血的铡刀!
南乐县时,举起镇河铁牛。
宋金边境,单人破军,覆灭十余万金人大军!
单刀赴会入金国,以鼎为武器,破宫中守军,将上千金军精锐如屠鸡犬般镇压!
……这种种事迹,随意拿出一件都远超人们想象,担得上在世神明的威名。
虽然包括吴天德在内的诸多叛军,都认为这些事情不过是编造出来、用以愚弄百姓的故事。毕竟将自己赋予神秘色彩、神圣化,可是华夏自古以来起义军的传统艺能了。
但虽说他们认为这是编出来的故事,可徐澜及其背后势力做出的事迹,却是实打实的……这便很可怕了因此,在他们看来,徐澜是什么真君降世自然不可信。
但其背后的势力,却拥有脾睨天下的恐怖势力。
“慌什么!”
吴天德强压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脏。
他深深吸了口气,冷眼扫视面色惊慌的众“神兵”,暗道自己还需要这些蠢人效力。
哪怕只给自己殿后,都有利用价值……
哗
吴天德猛地站起,色厉内荏地尖叫,声音劈叉得如同破锣:
“本座乃玄武大帝!有真君神力护体、万法不侵!
那所谓的“徐澜’定是那赵宋官家派来的宵小,假冒其名,乱我军心!儿郎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