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纲的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如同金铁摩擦,狠狠压过城头隐隐的骚动: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对方别说仅有十万之众,哪怕有百万大军又如何?
我汴梁城高池深,城头尚有热血男儿,如何不能殊死一搏!
传令各门,死守垛口,弓弩上弦!滚木孺石准备,怯战后退者,立斩不赦!
我李纲,今日便与此城共存亡!”
城下,三军阵前。
黑色的潮水在距离汴梁城墙一箭之地外缓缓停驻。
霸王军的沉稳如山,太原军的锐利似锋,翊圣军的狂热如火,三者交织,形成一股磅礴威势,令战场气氛为之一寂。
在这大军的洪流中央,徐澜单人独骑,缓缓策马出阵。
他身上那副银亮的北斗龙吞甲,在晦暗天光下流转着幽冷的银辉。
肩甲螭首格外狰狞,白袍下摆在朔风中猎猎作响。
徐澜抬头,目光精准地穿透纷扬的雪幕,落在城墙上那个须发戟张、甲胄染尘的臣子身影上。那臣子在看到徐澜的瞬间,便不由愣住。
“怎、怎的如此年轻?”
李纲纵使早就知晓【兵主】徐澜,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可如今亲眼所见。还是忍不住惊讶。对方的年纪,相比起其成就,当真是小了太多。
若把徐澜放在前面,恐怕任何人都不会想到这竟然就是传说中的【霸王】、【兵主】,是以一己之力将金国覆灭的神明般的存在。
“徐澜阁下!我乃是尚书右丞,东京留守李纲!”
“对于您的威名,即便我远在汴梁,也早有耳闻!”
李纲声音中气十足,带着沉稳:
“此番我奉命守卫汴梁,乃是以死卫国,纵使您有天大的威势,我等也不会退却!”
他顿了顿,随后声音诚恳的说道:“只是,这却不意味着我等要与您为敌!”
“事实上,若您愿意离开汴梁,率军撤离此地,您但凡提出意见,我等都必然为您完成!”话音落下,李纲对着徐澜深深一躬。
他姿态放的极低,哪怕已是朝中重臣,得赐天子剑,此刻拥有的权力仅在官家之下。
可在徐澜面前,他依旧没有任何威严可言,只是将姿态做的极低,希望尽可能让徐澜答应他的请求,从汴梁退去。
毕竟,这场汴梁保卫战,能不打自然不打……不然就以他们这二十万谈不上任何士气可言的守军,怎能挡住徐澜的虎狼之师?
就在这时,一道微微颤抖的声音忽然响起。
只见身着龙袍的赵桓忽然从李纲身后钻出来,他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可却挂满勉强的笑容:“未曾想,阁下竞然就是霸王,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赵桓有些讨好的说道:“您的威名,朕在先前便已是如雷贯耳,今日得见,也算朕的福气!”“徐霸王,您若不弃,朕愿为您加封“神武王’,享王侯食禄,另将河北道给您。
除此之外,看您如此年轻,想来是需要佳人相伴、红袖添香的。
只要您愿意退去,莫说汴梁,就连朕宫中的美人都可任您挑选……”
赵桓说完这番话,所有人便都愣住了。
气氛陷入极为尴尬的死寂。
徐澜沉默了。
被赵桓护至身前的李纲也沉默了。
他一开始见官家突然站出来,还以为是要提出意见,硬杠徐澜。
因此,他刚刚还打算进行劝阻,让官家略微低头,反正只要先让徐澜退去,将这燃眉之急给解了,接下来干什么都行。
可让李纲万万没想到的是,官家竞然直接毫无骨气的滑跪了!
若是仅仅给徐澜封王,甚至割地也就罢了。
但整个汴梁和宫中的女子都任其挑选……这怎的还算男子?!
要知道,他们这些男子,可还未死绝呢!!
李纲气愤不已,目眦欲裂,差点要被气的吐血,对身后的官家恨铁不成钢。
不过他不知道,原历史靖康二年,徽钦二宗竞将宗室女子作价卖出,地位越高,卖的也越贵。哪怕贵为帝姬,也免不了被当货物买卖的命运。
而他们这两条孽龙,则在卖完了女子后苟且偷生,哪怕受尽屈辱也不肯去死,依旧如蛆虫般苟活。“李纲。”
然而,徐澜却并未理会赵桓,也不屑理会。
他的声音并不高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越过宽阔的护城河,清晰地传入李纲及附近守军的耳中。
他声音平静,陈述着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城,守不住的。”
这淡淡的声音,却比任何咆哮更具压迫感,狠狠砸在李纲紧绷的神经上。
李纲身躯一震,扶着垛口的手更加用力,指甲几乎要嵌进冰冷的砖石里。
他死死盯着城下那个年轻得过分、却又蕴藏着摧城破军般力量的身影,一股混杂着悲愤与孤忠的热血直冲头顶。
他嘶声回应,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
“守不住,也要守!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头颅在此,徐澜,你有胆便来取!想让我李纲开城献降?痴心妄想!”“忠义可嘉,然愚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