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宁侯府,蓼风斋。
虞瑾躺在床上,一颗毛茸茸的脑袋蹭在她颈边。
女孩子用娇俏甜腻的嗓音撒着娇:“大姐姐再不回,我就要睡着了。”
“我就知道是你!”虞瑾揉了把她披散的长发,“你偷溜过来的?露陌和承影回头找不见你,大半夜该掀屋顶了。”
虞珂腻在她怀里,笑嘻嘻的:“我在妆台上留了字条的。”
“坏丫头!”虞瑾又用力揉了两把她的长发,“很晚了,那睡吧。”
她闭上眼,虞珂却在她怀里蹭来蹭去。
虞瑾无奈,重新睁眼。
虞珂就一骨碌撑起身子。
她双手托腮,于夜色中静静凝视眼前熟悉的轮廓:“大姐姐,自从你和凌家退亲后,我觉得你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你是不是特别不开心?”
她的大姐姐,从来都是个内敛的人,所以对方的很多想法,虞珂其实摸不透也看不清。
屋子里没有留灯,床帐内一片墨色,只能隐约瞧见模糊的人影。
虞瑾仰躺着,她语调平静悠长,无波无澜:“凌家的不是好亲事,没了也就没了,我只是暂时有些迷茫,一个女子这一生,除了嫁人,除了相夫教子,还能做些什么呢?”
这个问题,太深奥,只有十四岁的虞珂回答不了。
听大姐姐这话,确实像是因为退亲一事暂时在怅惘,可是观她最近行事,又不太像。
不过她尊重长姐,长姐不想让她参与的事,她轻易不会擅自窥伺。
“那我也不知道。”想不通,虞珂决定暂时不想。
她躺回床上,紧挨着自己的长姐,手指摸索过去,十指相扣,像曾经无数次那样,安心的在她身边闭上眼睛:“我其实舍不得大姐姐嫁人的,我觉得谁都配不上大姐姐。”
“不嫁也行。”虞瑾失笑,顺着她的话茬随意往下聊,“那你好好理账,我也不放心把你嫁出去,等过几年我给你招赘入府,以后你把家业打理起来,长姐就赖在家里吃你的闲饭。”
虞珂纠结沉默了好一会儿,可见对算账的抗拒有多深。
最后,她还是咬咬牙,答应了:“也……不是不行!”
折腾了整日,虞瑾有些疲惫,睡得也快。
虞珂躺在熟悉的气息里,也比平时更快了几倍入睡。
窗外无月亦无风,室内一片平和安宁,只有两个少女舒缓的呼吸声交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虞珂睡在身边,虞瑾梦里都是这个小姑娘的样子。
刚出生时,她猫儿一般大小,皱巴巴的,不好看,咧着嘴巴哭,哭声细弱的叫人心疼;
再长大些,她浑身长满尖刺,总是用小兽一般防备的姿态对待身边所有人;
后来,她生了一场大病,小小的人儿,在最该天真无邪的年纪上,眼神黯淡无光,都是死气;再到后来,她病好了,时常会腻在自己身边,甜甜软软的撒娇,叫她大姐姐;
然后,前世她出嫁,已经有了少女模样的小姑娘,满脸不舍却倔强的扯出笑容,佯装欢欢喜喜的送她走画面一转,就是数年光阴,
小姑娘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再见面是在东宫的一场夜宴上,
苍白美丽的少女,容貌和习惯都变了很多,提着一盏宫灯在被夜色笼罩的花园里给她引路,将她送到光明处,
少女隔着璀璨灯火,笑容明媚灿烂,神情里透着彻骨的伤,
两人一句话没说,她却懂得小姑娘已经没有回头路了,而为了不连累她,不连累虞家,她们也不再是姐妹,
而她,不能阻止,哪怕明知道那是条死路。
带着满身伤痛,面对一个破败不堪的自己,清醒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对灵魂的凌迟,她虽能强行留下对方的性命,却无法分担那时时刻刻凌迟她的痛苦和绝望!
再到后来的后来呀,她跪在荒野寂静的乱葬岗,将那副残缺的血淋淋的尸身拢在怀中。
那是她看着小小只,从一个皱巴巴的丑猫儿一样的小人儿,一点点长大的妹妹。
那是她曾拼尽全力,上百个日夜不眠不休守着,从阎罗地狱硬抢回来的小丫头。
那是她曾发誓,会永远疼惜爱护,让她一辈子都快乐安康的小姑娘。
可是,漫天夜色中,她只抱着一副残破的骨架,连哭都不敢放肆的哭出声。
最终,以一块无名碑,将她草草掩埋于荒野。
她甚至不敢带着小姑娘的尸骨回祖坟,太惨烈,她觉得自己无法对祖母,对父亲,对早死的冯姨娘交代。
鼻息间萦绕的,都是那夜乱葬岗上腐败过后的血腥气,耳边的猎猎风声中夹杂着疹人的狼嚎。虞瑾猝然惊醒,浑身大汗淋漓。
她下意识伸手去摸,床榻里侧本该睡着的小姑娘不见了踪影。
天还只是蒙蒙亮,这种环境叫人没来由的心慌。
虞瑾一把掀开被子,跳下床就往外跑!
“虞小四!”她仓惶的一把推开门,扑面而来是一股焦香甜腻的味道。
晨曦的微光里,五六个小丫头凑在一起。
小炉子上面炖着清香的甜粥,炉火里,噼里啪啦烧着一些花生板栗,几人围炉蹲着,小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