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
整个山寨,如同被无形的刀锋劈开,形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阵营。
一拨人,面色沉重,动作麻利地收拾着细软家当,捆绑着包裹行李,推着吱呀作响的独轮车,驱赶着家禽牲畜,扶老携幼,沉默而迅速地涌向寨门。
那是决心追随尹雷凌的逃亡者。
另一拨人,则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们或倚在门框,或聚在一起,目光复杂地望着那些离去的身影,更频频望向西峰的方向。
那是选择跟随梁进留下的坚守者。
然而,无论是走是留,每个人的心头,都沉甸甸地压着一块巨石。
迷茫、惶恐、对未来的巨大不确定性,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着每一个人。
谁也不知道,脚下的路,究竟通向生门,还是死地。
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吞噬了宴山。
寨中各处点起了火把,跳跃的火光在黑暗中摇曳,映照着一张张焦虑不安的脸庞。
寨门口,早已汇聚了黑压压的人群。
拖家带口,车马辎重,家禽牲畜的叫声混杂着孩童的啼哭和压抑的抽泣,形成一片混乱而悲凉的景象。
火光下,有人紧紧抱着熟睡的孩子,有人频频回望生活多年的屋舍,眼中满是不舍的泪水。
终于。
黑虎堂那沉重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尹雷凌和白逸的身影出现在火光之中。
尹雷凌面色沉肃如铁,目光扫过眼前这些将身家性命托付于他的兄弟,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要压过那嘈杂的悲声:
“兄弟们!今晚,我们就要离开宴山了!”
“此一去,前路茫茫!或许会在新的地方扎根落户,或许……终有一日,我们还会杀回来!”
“前路艰险!此去千里,风餐露宿,强敌环伺!但这条路,是生路!”
“是为了让更多的兄弟、更多的家人,能够活下去!是为了保住我们宴山寨的根!保住这面旗!”
“我尹雷凌在此立誓,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辜负大家的信任!定会带着大家,杀出一条活路!”
没有欢呼。
人群一片死寂,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牲畜不安的嘶鸣。
尹雷凌猛地挥手,如同斩断最后一丝留恋:
“出发——!!!”
命令下达,庞大而臃肿的队伍开始缓缓蠕动,如同一条沉重的巨蟒,艰难地挤出寨门,蜿蜒着向山下蠕动而去。
队伍中,压抑的抽泣声再也无法抑制,在夜风中飘散,那是故土难离的锥心之痛。
远处,那些选择留下的身影,默默地伫立在火光边缘的阴影里,目送着昔日的同伴渐行渐远。
他们的脸上,交织着同伴离别的伤感,但更多的,是随着大多数人离去后,那骤然降临的、令人窒息的空旷与不安。
因为留下的人,太少了!
粗略看去,竟有超过六成的人选择了离开!
巨大的落差,让留下的每个人心头都蒙上了一层难以驱散的惶恐阴霾。
就在这时,离开的队伍中,一个黑铁塔般的壮汉猛地站了出来,正是原黑猳寨的董熊。
他冲着留守的人群方向,扯着嗓子吼道:
“都他娘的傻站着干什么?!等死吗?!快跟上!现在走还来得及!”
“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他粗犷的吼声如同重锤,砸在留守者们本就脆弱的心防上。
果然。
又有几个原本犹豫的身影,被他吼得心慌意乱,低着头匆匆跑进了撤离的队伍。
董熊的目光扫过人群,猛地定格在一名风韵犹存的美艳妇人身上,那是杏娘。
“杏娘!”
董熊急切地喊道:
“你还不走?!愣着干什么?咱们黑猳寨出来的,就该共进退!来时一起来,走时一起走!”
杏娘却只是微微摇了摇头,火光映照着她略显疲惫却异常平静的脸庞。
她叹息一声,声音带着一种阅尽沧桑的疲惫:
“董大哥,我不走了。累了,真的走不动了。”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光:
“当年我杀了那个该杀的恶霸,被官府通缉,亡命天涯。后来入了绿林,上了黑猳寨,以为找到了归宿……结果呢?寨子被官府剿了,我又只能像丧家犬一样逃命。”
“如今在这宴山,好不容易过了几天安生日子……结果又要逃。”
她疲惫地闭上眼,复又睁开,眼中是深深的厌倦:
“我不想再逃了,也……逃不动了。”
她顿了顿,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孤绝的西峰,在夜色中勾勒出模糊的轮廓,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奇异的安宁:
“况且……”
“有宋英雄在,我心里……踏实。”
她亲眼见到梁进,完成了诸多不可能完成之事。
对于梁进,她充满了信任和钦佩。
若非出来一个木山青,否则她……
董熊听得直皱眉头,用力地摇着大脑袋,如同拨浪鼓:
“搞不懂!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女人家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