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多想此刻能说出一句安慰的谎言,哪怕是欺骗也好。
但……他做不到。
对尹雷凌的忠诚刻入了他的骨血,他从未对这位亦兄亦主的男人说过半句虚言。
更何况,此事关乎整个山寨的存亡兴衰,一句轻率的承诺,可能将所有人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挣扎与痛苦在眼中翻腾。
最终,白逸只能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
那动作沉重得仿佛有千斤重担。
尹雷凌眼中的火焰,随着白逸的摇头,如同风中残烛般,“噗”地熄灭了。
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粉碎。
他无力地松开抓住白逸肩膀的手,那手颓然垂下,砸在冰冷的扶手上。
他缓缓闭上双眼,一声悠长、沉重、仿佛抽尽了生命最后所有力气的叹息,在死寂的聚义堂中幽幽回荡。
这叹息声中,是无尽的失落与彻底的认命。
他自己何尝不明白,那点期待,不过是镜水月?
如今的宋江,携大破官兵之威,尤其破晓时分那宛如天神下凡般力挽狂澜的身姿,早已如烙印般刻入所有寨众心中。
他的威望,已如日中天,无人可撼动了。
“白逸……”
尹雷凌的声音虚弱得几不可闻,气若游丝:
“我这一生……已无牵挂……唯一放不下的……便是这宴山寨……”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力气:
“我死之后……请你……继续……帮宴山寨……”
他没有说“帮宋江”,但两人心知肚明,未来的宴山寨,宋江必为主宰,白逸若想留下,也只能屈居其下。
白逸嘴角泛起一丝苦涩至极的弧度,带着浓浓的自嘲与悲凉:
“那宋江,未必能容我……”
他抬眼,望向虚空,声音带着决绝与疲惫:
“属下……打算退隐江湖,为寨主守墓余生。”
他太清楚自己的处境了。
他非宋江嫡系,甚至曾长期与其针锋相对。
更关键的是,在这场关乎山寨存亡的战争中,他引以为傲的智谋却连连失算,这足以让任何新主轻视。
宋江,恐怕正眼都不会瞧他这个“过时”的军师。
尹雷凌闻言,吃力地微微摇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不可……你的本事……智谋……不能……就此埋没……”
他努力聚焦涣散的目光,定定地看着白逸:
“那宋江……有……容人之度……否则……他早杀我了……他……定能容你……”
他枯槁的脸上泛起一丝回光返照般的急切:
“白逸!宴山寨的未来……我是……看不到了……请你……替我看看!”
“替我好好看看……宴山寨在宋江的率领之下……能……能达到何等的高度!”
他猛地抓紧扶手,指甲几乎要嵌进木头里,眼中迸发出最后的光芒,那是临终前最沉重的托付:
“这……是我对你……最后的……请求!!”
话音未落,尹雷凌面色陡然剧变!
一股浓稠如墨的黑血猛地从他口鼻之中狂涌而出,顺着胡须滴落,在那张象征着权力的虎皮上洇开触目惊心的暗斑!
“寨主!”
白逸肝胆俱裂,失声惊呼,手忙脚乱地端过旁边早已备好的药汤:
“快!服药!”
尹雷凌却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一挥手,将那药碗打翻在地!
褐色的药汁四溅,碎裂的瓷片如同他破碎的生命。
他自己的身体,他最清楚。
这些普通汤药,根本对他的处境毫无帮助。
那丝维系生命的微弱火苗,已在风中摇曳到了极致。
“扶我……出去……”
他用气声艰难地说道,目光投向那紧闭的大门,投向门外……那属于他的山寨和兄弟。
白逸鼻头一酸,热泪再次涌出。
他强忍着巨大的悲痛,小心翼翼地将尹雷凌那几乎失去重量的身躯搀扶起来。
那曾经如山岳般魁伟的躯体,此刻轻飘飘的,颤颤巍巍的。
每一步挪动,都伴随着尹雷凌压抑不住的痛苦喘息。
“吱呀!”
沉重的聚义堂大门,被白逸用肩膀缓缓顶开。
刹那间!
正午时分炽烈到刺眼的阳光,如同金色的洪流,猛地倾泻进来,将门内门外两个世界骤然连通,也将门廊下搀扶站立的两人完全笼罩。
阳光如此灼热,却驱不散尹雷凌身上那浓得化不开的死气。
“寨主出来了!”
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喊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
瞬间,山寨中的人群如同被磁石吸引,从四面八方,带着各异的神情,沉默而迅速地向着聚义堂门口聚拢过来。
悲伤、惶恐、茫然、敬畏……种种情绪在空气中无声地交织、弥漫。
人越聚越多,层层迭迭,黑压压一片。
尹雷凌在白逸的全力支撑下,如同风中残烛般静静站立在刺目的光晕里。
他那双浑浊的眼睛却穿透人群,似乎在执着地搜寻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