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贯捧着一封信函,细细看了一遍又一遍,浑身忍不住都有些抖动起来。
深深的不安,弥漫在他心间,一时后悔等情绪翻涌。
上首坐着几个官员,全都看着他,童贯此时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最后干脆就是脑子里一片空白。
“恩府大人...”
童贯对着最上面一人,哆嗦着呼唤了一句。
他的腰佝偻着,和平日里判若两人。
在艮岳外的宫殿内,上首坐着一人,穿着紫袍,裁着纱帽,颌下光洁无须,虽然年老,却自有一种清奇儒雅之态。
此人正是号称当今隐相的梁师成,以恩府先生而不名。
虽早就遥挂郡节度,有了使相的名头,但是他官品已经不在内诸司流转。
也就是,他这官做的,大到没品了。
童贯和王黼虽然也是权倾朝野,但在他面前,都得伏低做小。
此时梁师成虽然未曾有什么紧要清贵差遣,名号上只是提点宫观使节而已。但他却是赵佶身边须臾也离不得的人物。
他说话,赵佶就是听。
所以能把持半个朝廷,权势已经与没有罢相时候的太师蔡京分庭抗礼,甚或隐隐有超过之势。
梁师成说道:“慌什么,胜败兵家常事,不过是死了些西北的配军,咱们在官家面前遮掩住,还能拿了你的宣抚使不成?”
童贯心中稍微安定了些。
这位只要开了口,事情就有还转的余地。
只是这一次惨败,损耗太重了,西军损失了十万人,他们岂肯善罢甘休。
“朝中的事,自有我给你张罗,如今对你而言最重要的,是弹压住西北那些将门,你有把握么?”梁师成缓缓问道。
童贯马上说道:“恩府大人,是将门世家盘根错节,百十年来,早已经根深蒂固。多少豪杰在西军当中吃不开,朝中又乏人照应。一身本事雄心,全都施展不出来,郁郁不得志处,是我童贯给了他们一个出路。”
“我将他们从泥途当中拔曳出来,信任之,重用之,亲厚之,这些人必愿意为我效命。”
梁师成点头道:“好,记住,太高的官位那些没有用。不管他们如何向你表忠心,总归他们的利益是系在西北的。”
“就算是有人真的效忠于你,那在他做出与西北利益不符的事之后,便不一定能调动下面的兵马了。”
童贯点头道:“恩府高见。”
童贯在西北浸淫这么多年,也摸出了这个道理。
只有把握住中下层武将,才算是在西北有了影响力。
否则那些上面的将门一出手,命令根本就不被执行。
逼急了,闹出个哗变来,谁也担待不起。
童贯毕竟是统军日久的人物,二十年威福自专。
有了梁师成给他兜底,曾经的胆气又回来了。
梁师成招了招手,童贯赶紧凑了上去,双手被梁师成握住,小声道:“我们这些人啊,都是官家身边的人,别管你们互相之间闹得多厉害,争点权啊,夺点利啊,都不要紧。不过真遇到了难处,还就得互相帮衬着点,别看咱们这些年风光,外面正不知有多少人,等着弄死咱们哩。”
“蔡京可以败,可以罢相,甚至可以辞官回乡。他是个进士及第,根上就风光的士大夫,再不济他也能落个富贵闲散了此余生。你我呢?咱们大宋的祖宗,说的是刑不上士大夫,可没说刑不上宦官啊。”
童贯悚然一惊,再看向梁师成时候,眼中多了一些恳切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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艮岳外,童贯终于出来了。
一众亲卫将领,见他神色绷得紧紧的,虽然阴郁,却没有早上那般愁眉苦脸的样子。
他们都是童贯的嫡系,心中也都松了口气。
童贯扫了一眼,在场的都是他心腹,这让他也多了些底气。
有人搬来一张椅子,让童贯坐下。
陈绍心中暗暗合计,局势已经紧张到这个地步。
甚至来不及聚在营堂,就在这艮岳外,便要安排任务。
“西军无能!”
童贯第一句话,就语出惊人,陈绍差点没绷住。
“本帅离开不过半月,熙河经略使刘法,就败于统安城,贼酋晋王察哥之手。”
“尔等速速回去,整饬人马,加固防线,某随后就到!”
说完一挥手,有人捧着一个个卷宗上来,点到名上前领腰牌和官印、敕牒。
陈绍心中激动,终于要来了么!
自己苦心算计,所为何来?
童贯感觉刚才梁师成,握着自己的手,说几句贴心的话,这一招十分有用。
于是便现学现卖,每个将领领命之后,他都握着手嘱咐几句。
包括他的亲卫头子杨可世,也被安排下去统兵。
“陈绍!”
陈绍赶紧上前,从侍卫手里,接过腰牌和官印、敕牒。
童贯握住他的手,陈绍也微微前倾身子,还没等童贯开口,陈绍就提前说道:“恩帅保重身体。”
童贯心中一暖,什么是亲信?
这才是亲信啊。
千言万语,豪言壮语,都比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