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风雪漫天时候,开封府才刚刚转凉。
汴梁城,资政殿大学士宇文虚中的宅邸,在汴梁南薰门左近。
汴梁如今有多繁华,置办宅院的花费就有多高。
当年白居易进长安,以诗谒著作顾况,顾睹姓名,跟他说:“长安米贵,居大不易!
汴梁如今比长安还繁华,也比长安花销高。
南薰门这一带并不是什么汴梁城繁华地段,五方杂处,环境也甚是喧闹。
可就是南薰门这般的地方,他也置不下自己的产业,只是租了一个三进深的院子,和自己妻子儿女还有一些投庇过来吃闲饭的亲戚定居。
宇文虚中虽然是进士及第,皇帝赵佶亲自赐其名为虚中,但是未曾任过什么外路军州亲民差遣,多履的是一些清水衙门。
而且他志向远大,对钱一向看得甚轻,俸禄到手,便交给妻子顾家,也从来未曾下手去捞钱。更兼他出身也不是什么大族,世代诗书传家而已。
这些日子,他对伐辽的事颇为上心,每日都和好友吴敏讨要一些枢密院的日常文报。
今日也在内院当中置了一壶酒,摆了三两样小菜,换了宽大舒适的家居衣服,也不曾戴帽,就在树荫底下慢慢翻看。
偶尔喝一盏酒,眉心皱起,一副忧心发愁模样。
枢密院最近的公文,多有一些关于幽燕的情报,说起来他是不能看的,但是士大夫们,一般也不把朝廷的规定当回事。
在他们眼里,大宋江山是官家和士大夫们共同拥有的,主人翁意识非常强,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谁要是严格遵守律法的规矩,反倒会成了笑话。
正当他一份份的翻阅文卷,看得入神的时候。
旁边突然响起轻轻的脚步声,宇文虚中惊动,一抬头,就看见自家一个表侄充当的门子小心翼翼的走到自己近前,低声道:“耿中允来…”
话音还未曾落,就看见耿南仲已经大步走了过来,两个自家家人跟在后面,不敢阻拦。
耿南仲脸色极不好看,兀自冷眼看着那两个家人:“我与叔通兄是什么交情,他到我家里去,从来都是抬脚就进,还要候什么通传?”
宇文虚中一笑,心里面有数。按照耿南仲这养气功夫之深,今日连在外面等候通传的心情都没有了,这样直走进来。可想而知,定然是朝中又出了让他难以接受的事。
宇文虚中站起身来,含笑招呼:“难得!往日道希兄最是难请,极少往别人宅邸交游,不知道小弟今日得了什么彩,蓬箩灿然生辉!来来来,坐下说,酒尚有半,肴亦未残,难得午后消闲,坐下同饮如何?”耿南仲脸色难看,仍然规规矩矩和宇文虚中见了一礼。
然后转身挥手又让那几个家人退下去,正色道:“食不重餐,便不必了,叔通兄倒是雅兴不浅,现在还这般耐得住性子…可知道今日朝廷中,又传出什么消息了?”
“小弟实不知道,请道希兄赐教。”
耿南仲凑近了一步,低声道:“童贯上书,要清查禁军。”
“这个却是早就知道了。”
耿南仲咬牙道:“叔通兄可知道,他举荐谁来做这件事?”
宇文虚中摇头道:“不知,是谁?”
“蔡京!”
宇文虚中听完之后,并没有露出惊异之色,而是认真思考起来。
耿南仲有些奇怪地看着他,谁都知道,宇文虚中近来和梁师成走的很近,靠着这层关系,在朝中地位也很稳固。
蔡京一旦重新起复,那他肯定是要倒霉的。
宇文虚中沉吟了一会,说道:“蔡老公相于财计上,颇有建树,朝中目下无人能及。如今伐辽在即,启用蔡相也不失为一个良策。”
耿南仲怔怔地看着他,这次梁师成扳倒蔡京,启用王葫,清流旧党配合。
宇文虚中在出谋划策,功劳极大,一旦蔡京回来,必然清算,可他却跟没事人一样。
要不是现在人才凋零,自己一党中人,心思灵通清明,而且敢于任事,敢于出谋划策得罪人的只有这么一个宇文虚中,耿南仲真不愿意在这里多待。
但凡是以清流君子自居的人,他对自己的要求不一定高,但是对其他人的要求,肯定会出奇的高!严于律人,宽以律己,对别人挑剔十倍百倍。耿南仲便是这样的一个人,要不是蔡京起复的消息,实在惊恐,他是怎么也不会求到宇文虚中门上来。
宇文虚中拿着枢密院的公文,说道:“你看这里,童宣帅上报的花费,连一半也没凑齐..如此一来,伐辽之事,从何谈起?”
他心中,还是把伐辽之事,看的比自己的前程更重。
但是耿南仲不这么看,寒窗苦读这么多年,东华门外唱喏,为的不就是权位二字,这些年大家被蔡京压迫得苦不堪言。
好容易他被罢免相位,大家终于有了出头的机会,再来这么一出,岂不是又要被打压?
要是这么一直被压着倒也罢了,一旦给了人机会再夺走,个中痛苦,非身在其中之人,难以体会。这简直能令人发疯!
而宇文虚中又表现出这样的态度来,愈发显得他自己不以国家为重,耿南仲丝毫不以为是自己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