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外面的景象。
约莫行驶了两炷香的时间,马车突然停下,车帘被猛地掀开。
杜延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冠,从容地弯腰下了马车。
眼前是一座气象森严的府邸,高墙深院,朱漆大门洞开,门楣上高悬“钦命总督东南等处军务”的巨大匾额。
“杜秉宪,请吧!”
刘振彪冷哼了一声,做了请的手势,随后引着杜延霖直入浙直总督行辕的白虎节堂。
节堂内,甲士肃立两侧,气氛庄重而压抑。
浙直总督杨宜一身绯色蟒袍,端坐于紫檀大案之后,手中正执笔批阅着什么公文,神情专注。
直到刘振彪上前禀报,他才缓缓抬起头来。
“下官巡盐御史杜延霖,参见杨制台。”杜延霖依礼参拜,姿态恭谨。
杨宜放下笔,目光落在杜延霖身上,脸上竟毫无孙德海所述的暴怒之色,只是淡淡地抬了抬手:
“杜秉宪免礼。赐座。”
一旁侍立的亲兵迅速搬来一张圆凳。
“谢制台。”
杜延霖依言坐下,腰背挺直,目光平静地迎向杨宜。
杨宜并未立刻开口,而是端起案上的茶盏,慢条斯理地撇了撇浮沫,啜了一口,才缓缓道:
“杜秉宪奉旨南下巡盐,栉风沐雨,辛苦了。”
“为朝廷效力,为陛下分忧,不敢言苦。”杜延霖答道。
杨宜放下茶盏,目光变得深邃:
“扬州之事,本督已有所闻。民变骤起,倭寇趁隙而入,搅扰地方,百姓惊惶,实乃不幸。盐政乃东南命脉,牵涉国计民生,又值倭患未靖,更需稳妥行事。杜秉宪初到地方,锐气可嘉,然行事操切,急于求成,恐非福泽地方之道啊。”
他的语气平缓,如同长辈提点后辈,但字里行间却将扬州乱局的根源隐隐指向了杜延霖的“操切”。
杜延霖神色不变,微微欠身:
“制台教诲,下官谨记。然扬州民变,实乃事出有因。下官追查盐课积欠,乃奉旨而行。然盐场大使何和颂、巡检钱禄等人,借机酷烈催逼,滥杀无辜,煽动民怨,实为构陷钦差,祸乱地方!”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
“倭寇井上小七郎业已供认,其登陆劫掠,系受扬州卫指挥使郭晟指使,意在趁乱灭口。此案人证物证俱全,通倭屠民、构陷钦差之罪,铁证如山!王制台与下官临机处置,实为拨乱反正,不得已而为之!”
最后,杜延霖目光坦荡,直视杨宜:
“下官已与王制台联名奏章,详陈始末,八百里加急呈送御前,这几日便可送达通政司。”
他不卑不亢,将关键信息点出:构陷、通倭、证据确凿、奏章已发。
杨宜的眼神锐利了一瞬,随即又恢复深沉。
他手指轻轻敲击着案面,发出笃笃的轻响:
“哦?杜秉宪倒是雷厉风行。只是,此案干系重大,非止盐课,更涉东南军务防倭大局!王茂才、郭晟、钱启运等人,皆是朝廷三品、四品大员,地方柱石。其是非功过,岂能仅凭一份奏章、几份口供便遽下定论?”
他呷了口茶,续道:
“倭寇狡诈,其供词真伪尚需详查;地方事务,盘根错节,亦需多方印证。王公遇(王诰字公遇)总督漕运,其权责在漕粮河务,此事由他处置,终究是权宜之计,名不正则言不顺。”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紧锁杜延霖,释放出强大的威压:
“本督奉旨总督东南八省军务,节制诸军,防倭靖海、安靖地方乃本督首要之责!扬州通倭一案,既是倭寇作乱,更是关乎东南防务之根本!其涉案人犯、一应证物、卷宗,理应由本督行辕接管,详加审讯核查,以正国法,以安军心民心!此乃职责所在,不容旁贷。”
他话语铿锵,占据大义名分,强调“军务”、“职责”,将案件主导权收归己有显得理所当然。
“杜秉宪,”杨宜的语气放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裁决口吻:
“尔本职乃巡盐御史,清查盐课、筹措赈粮方是首务。扬州一案,本督既已接手,尔便无需再费心劳力于此等军务之上。即刻返回扬州,专心筹粮赈灾,解陕西倒悬之急。这才是尔之正途。若再分心旁骛,甚至妄加干预军务,恐有负圣恩,亦非为臣之道。杜秉宪以为如何?”
他看似给出选择,实则已是命令,言语间隐含警告,软硬兼施,要将杜延霖彻底排除在此案之外。
杜延霖静听完毕,迎视杨宜深沉目光,刚欲开口——
“报——!!!”
忽地一名总督行辕的亲兵连滚带爬地冲进白虎节堂,甚至来不及行礼,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禀报道:
“禀制台!大事不好!户部衙门、户部衙门架阁库那边走水了!眼下浓烟蔽空,火势已冲天而起!”
“什么?!”
如同惊雷炸响!
节堂内众人无不骇然变色!
杜延霖瞳孔骤缩,猛地望向窗外——外面已被诡异的红光浸染,远处隐约传来鼎沸人声与凄厉锣响!
“什么?你再说一遍?何处起火?!”杨宜的声音骤然拔高,几乎破音,一股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