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生枝?
冯祉遂命人赶紧结案,将查抄赃物悉数封存,清点造册,务求详实便可。次日拂晓,天色尚青,冯祉便匆匆捧卷入宫,欲赴延英殿面圣。即将步入宫门时,属官却急匆匆来报,说钱微在下囚车之际突然撞向宫墙,已当场毙命一一
冯祉微微一愣,旋即跟着属官赶过去。
天色灰白,早春尚有一丝清寒,冯祉却生生走出了一身汗。待走近之时,那身热汗瞬间又变成冷汗。
只见巍峨宫阙,朱墙丹墀之下,蜷缩着一五旬老者。老者鬓发花白,额骨碎裂,鲜血如注,汩汩涌出,淌了满地都是。其色浓烈,竟比那千年宫墙的朱漆更刺目。冯祉久久伫立,目光沉沉。
他也出身寒微,但与钱微不同,他从不依附任何一党,一路艰难,步步为营,也爬到了今日之位。
为官数十载,虽无彪炳功业,却也没什么大过。此刻,望着眼前这滩刺目的猩红,他心中唯余一声喟叹。仕途啊,一念之差际遇便会全然不同。
行得快者,未必能行得远。
默然片刻,他收回目光,呢喃道:“死便死了罢,无论如何,他今日也走不出今日这朝堂。此刻死了,或可…保全家人。”延英殿
大朝会方用太极殿,皇帝日常听政则在较小的延英殿。此番科场案牵涉宗室贵戚,容易激起民愤,于此处常殿议决最为相宜。天色尚早,还没到上朝的时候,庆王、岐王、裴相、柳相并一众重臣已悉数到齐。
少顷,圣人李俨方由内侍簇拥而出。
李俨年逾五十,鬓发已霜,然面色尚红润,一双眼更是如鹰隼一般,扫视群臣。
甫一进殿,群臣立刻行礼,山呼万岁。
李俨淡淡道:“都起来吧。”
随后,他点了下大理寺卿:“冯祉,钱微科举舞弊一案,查得如何?”冯祉手持象笏,躬身奏道:“禀陛下,臣已查明,前日告御状之书生徐文长确系今科举子,其血书所控礼部侍郎钱微受贿、科场舞弊等也却有其事。至于受贿数目,臣亦派人前去查探,共于钱微宅中搜得碧玉屏风、南海珍珠等逾制珍玩两箱并金银五箱,折金约万两。”
言罢,他将查抄名册高举,内侍步下丹墀接过,呈于御前。李俨抬袖翻阅,脸色越来越阴沉,最后一挥袖,将文书扫落在地一一“哼!好个钱微!礼部侍郎岁俸七百石米,折金不过五十两,而他家中竟藏金万两!便是他做十辈子官也攒不下此等家资!他若无辜,天下还有冤枉的人?他还将不将朕放在眼里!”
圣人震怒,朝堂诸人纷纷低头禁声。
李俨又质问道:“钱微呢?怎么不带上来?朕倒要问问,是谁借他的胆子,竞敢如此放肆!”
冯祉笏板高举过额:“启奏圣人,钱微于面圣途中,忽而……自戕了。”“自戕?!"李俨勃然大怒,“大理寺是怎么办的差?连个人都看不住!冯祉慌忙跪倒:“此确系臣一时疏忽。钱微在狱中并无任何异状,孰料,行至建福宫门即将到延英殿之时,他猛然挣脱守卫,撞向宫墙,这才…当场毙命。”
此言一出,朝堂死寂。
李俨铁青的脸上掠过一丝怔忡:“行至宫门之时?”冯祉垂眸,终究有一丝不忍,为钱微多言了一句:“正是。许是证据确凿,自惭形秽,无颜面圣吧!”
李俨默然片刻,冷声道:“他若当真知耻,当初便不该行此龌龊之事!”朝堂诸人各怀心思,顿时鸦雀无声,裴见素袖中则拳头紧握。钱微为何会突然自戕,没人比他更清楚。
大理寺少卿无法近身,他只得趁今晨百官候朝于建福门外时想办法。只远远一眼,钱微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的门生,好门生啊。
还是和当初向他求教时那般聪慧,一点便通,毫不犹豫撞向宫墙!兜兜转转三十年,他死时还穿着和当年一样的粗布,也不知这么多年汲汲营营到底得到了什么……
裴见素气血翻涌,此时,岐王与柳宗弼闻钱微自尽,心头亦是一沉。千防万防,竟未防住这最后一刻!
钱微一死,行贿者便死无对证!
今科进士三十人,世家子弟占大半,较往年是多些。然而世家本就家学渊源深厚,历年及第的进士都不在少数。此次钱微受贿虽实,却没留下名册,这些进士中谁曾行贿,何人得位不正?实难分辨。
但无论如何,杜聿之婿在其中,这个人他们是绝不会放过的。于是,在柳宗弼的授意下,隶属柳党的御史中丞吴坚忽然出列,道:“禀陛下,钱微虽自裁,但此案尚有疑点。徐文长乃当事举子,当日称进士十之有七受贿而来,可见此事非同小可,而臣听闻,现今朝堂之上便有人牵扯其中,譬如一一兵部尚书杜聿杜公!”
李俨微微眯眼:“杜聿,可有此事?”
杜聿从容出列:“回禀圣人,苏潮确为臣之新婿,三月前刚娶臣第三女。但苏潮之父曾是翰林学士,学识渊博,其家亦是累世书香。苏潮自幼苦读,才学出众,臣断无行贿之理!”
“杜公此言是否太肯定了些??"吴坚又道,“虎父未必出犬子,纵是汉昭烈帝这样的英主也会生出后主这样的阿斗!何况,钱微乃裴公门生,杜公与裴公是莫逆之交,此事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