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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主动地续上了话题:“故煦之与吾妹有何渊源?”

赵阶是个话痨,不争气地重新打开话匣子:“公子顷说某日他去广陵翁主府,恰见乐长将一个小舞姬脑袋按入水缸中责罚,本欲上前解围,谁料小女郎踹了乐长脱身,极其大胆地斥责乐长欺凌弱小,甚至打了那刁奴两巴掌,堪称振奋人心。公子顷说——”

赵阶学得惟妙惟肖:“生于微末,却不甘受辱;深陷暗夜,却为旁人点烛。赤诚之心,属实难得。”

容濯安静地听着。

眼前蓦地浮现某些几乎要淡忘的画面,粉雕玉琢的糯团子坐在地上,双眼噙着泪,小手指着他,用他听不懂的话咿呀呀地谩骂,控诉他的出现让她惊讶得掉了口中蜜饯。

父王宠爱姜夫人,又因姜夫人之死对幼女既疼爱又内疚,任她在宫里横行霸道,不止容濯这个兄长,哪怕一贯雷厉风行的父王,也得老实听一个小团子“训诫”,不敢有任何怨言。

“喜欢骂人这一点倒是没变。”

容濯眉眼稍温和,随即语气微冷:“那恶仆如今何在?”

赵阶顺势重拾对他的嘲讽:“哪用得着你这‘有实无名’的王兄撑腰?公子顷早已挺身而出。不过你也不必失落,待下回你与容顷再见之日,就是他得同你讨教如何讨令妹欢心之时!”

容濯不想再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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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侍从们已备好马车,容濯与赵阶并肩下船,朝车队走去。

“阿兄?”

后方忽然传来一道灵动女声,柔和悦耳,如在春风中摇曳的铃铛。即便没有回头,容濯也能迅速听出那是他的王妹,他因这一声而微怔。

但他没回头,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应当是听错了。

赵阶亦是如此猜测。前日她还对容濯视而不见,怎么今日就亲昵地唤上“阿兄”了,定是他们听错了!

“阿兄!”

身后女郎抬高声量又唤一声,虽犹存迟疑,语气更笃定了。

情意也更真切。

赵阶扭头一看,还真是走在后方的灼玉。江风过大,她正眯起眼睛呆呆地望着他和容濯这一边,轻启朱唇不大确定地唤了一声,步子也慢慢地停了下来,似是因拘谨而不敢上前。

赵阶再一次确认,她的确是望向容濯的方向,暗道真这厮真是好命,这才几日,就换来新妹妹一声“阿兄”。他幽幽感慨:“啧,果真是血亲的兄妹,即便未自小在身边长大,也能很快声情并茂地唤一声阿兄。”

话中酸意快涌出了。

容濯轻嗤一声,然而他并未回头看幼妹,眉间虽松动但略有不解。

赵阶了解他,这人看似温雅好相处,实则极难混熟。定是觉得这声突如其来的阿兄太过反常。

他戳了戳容濯:“别装,这一次不应,往后别想让她再叫你阿兄。”

容濯只得回了头。

灼玉和傅媪就在距他两丈开外的地方走着。江畔天凉,傅媪怕她冻着,一下船便给她披了件绛色披风。披风的兜帽拉了上来,边沿一圈雪白的毛领衬得一张脸粉雕玉琢,似从厚厚雪层钻出嫩芽的青草,颇有幼时的痕迹。

容濯目光不觉和缓,清冷眸中漾起细微的涟漪和笑意。

“阿兄!”

灼玉又唤了一声,双手扶着狐裘兜帽,朝着他这处奔来。

狐裘下摆露出的鹅黄色裙摆随风而动,一抹明亮鹅黄在早秋的清晨中格外灵动,似风中的一片银杏叶。

她跑得极快,又是从地势稍高处直直奔下来,让容濯觉得她下一刻就会跌倒,如幼时那样。

突然如此亲近,着实诡异。直觉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容濯拢起眉头,试图冷静应对,但他的手已先一步朝她伸出,等着像少时那样,在她奔过来时伸手扶住她,好让她平稳落地。

只是手刚伸出来,这一片银杏叶已从他的身侧掠过,宛若狂风过境,只余下淡淡的青草香。

容濯只接住了那阵风。

他怔了瞬息,视线顺着妹妹狂奔的方向远眺,看到远处立着个高大的灰衣青年,顿时了然。

无人察觉的角落里,他落了空的手矜雅地往身后一负。

姿态从容,平静而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