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先将担心色衰爱弛的小娘子卖了,换酒钱。”这条山路显然是条野路,宫人竞不燃烛布置,也不怕崴了天潢朝贵们的腿脚。
还好马儿走山路倒比人更稳,青簪坐在皇帝身前,一回生二回熟,今次已不觉颠簸可怕了,仰着头笑道:“陛下不正经。”“那说些正经的。“皇帝腰上别剑,背后背弓的样子浑似个江湖浪客,“这把剑叫鸿飞,言语压君子,衣冠镇小人,华衣峨冠既卸,总得有件护身之物,才敢带你闯荡江湖。”
青簪明知道这是句不切实际的话,还是很天真地回应道:“我们竞是要去闯荡江湖吗?”
萧放早已能猜到她今日都做了什么。
别有深意地回答道:“朕幼时想过,若不是天子,就做个侠客。若是江湖游侠,心爱的女子身负血仇,都不必她开口,朕必一剑斩豪雄,不问对错,不让后果,不惧死伤。”
他隐隐有叹:“可惜身为天子,掣肘仿佛太多,卿卿可能知,可能谅?”青簪假装不甚在意地轻声说:“侠客最讲恩义,于妾有仇者,于陛下却有恩,到头来不也两难全吗?”
下了山,皇帝急控马缰,载驱载驰,其势之快,仿佛当真能冲破名缰利锁,九五樊笼。
皇帝挑眉:“美色当前,又怎知朕不会色欲熏心,忘恩负义?”渐离开这片百姓不能轻易踏足皇家猎地,万家灯火就趁着宵禁前的最后狂欢,尽兴尽美地浩荡升起了。
城郊的水边多江馆草市,笙歌夜火繁盛,客商如云。青簪第一次见。
不能再称陛下了,她从马上下来,转过皓齿冰肤的一张脸,眼中如有莹莹星子:“郎君。”
萧放脚下竞有些飘。
大
今日皇后撇下众人、匆匆忙忙独自回宫之事,行宫的妃嫔们皆有耳闻,自不会毫无惊动。
原本珍婕妤听说明昭仪去了不对普通女眷开放的一处围场,竞然首战告捷,猎得一只白狼回来,威名大燥。便也十分较劲,干脆在围场里猎了一整天。自没时间想起皇后。
出林子时,却看到吴嫔正让太监牵着马慢行。珍婕妤故意打马上前,对着吴嫔的马挑衅了一番,把马儿吓得抬起前蹄,吴嫔一个不稳,差点摔了下来。
珍婕妤笑得烂艳如山花,总算解了上回被人讽刺是杯冷茶的闷气!吴嫔重新坐稳后,不住拍着胸口道:“妾知道婕妤骑术高超,那就该在围场里逞英雄,何必来吓妾……
经此一吓,她再不想骑马了,可腿软得根本没法下来,又不想再在人前丢丑,就只能僵着身坐着。
珍婕妤见人这怂样,心里痛快了,才想起皇后的事来。她向来视吴嫔为皇后的狗党狐群,便问人:“皇后娘娘怎么走了?听说娘娘早年从马背上摔下来过,莫非是觉得留在这儿也是畏手畏脚,毫无意趣吗?”吴嫔哪里知道皇后为什么走,皇后又没让人知会她,也没带她一同回宫去,她想给娘娘侍疾都没法子。
不过她也道听途说了一些:“娘娘水土不服,回去修养不也很正常么,听说还被凶兽吓到了,也不知是从哪个深山密林里跑出来的,这围场的人是越发不靠谱了。”
吴嫔所知实在有限,她倒是去打听了,奈何没几个知情的,都只知道娘娘从围场出来之后便神神叨叨的,口齿不清,和中邪了似的。隐约还听人提到了狮子。
“妾早年在东宫的时候好像听人说陛下养过一头雪狮,婕妤可知道这事?”珍婕妤眼睛放光:“陛下把松赞带来了?”她顾不上吴嫔了,掉转马头就走。
身后的宫人和给她捡猎物的侍卫一时都跟不上,宫人忙问:“婕妤去哪里!”
珍婕妤:“去找松赞!”
她都好久没见松赞了。
也好久,没见它的主人了。
大
京郊的草市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凡是酒舍,门口就要竖青旗。萧放从一间青旗酒家出来,手里多了两坛女儿红。青簪牵着马在店外等他。
不远处的道上,两个半醉的官绅勾肩搭背的身影,晃晃悠悠地远去,一人道:“贺兄有所不知,如今这宫里最盛宠的娘娘可不是什么骠骑将军的嫡女、公侯之家的小姐了,听说是个宫女出身的微末女子。”另一人笑得则更混账:“出身低微的女子,伺候人的本事哪是我等清正人家能想得到的?”
“兄台说的是。如今倒有个机会,就在明……”他们都带着家仆,所以才敢放肆出入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但到了这样的地界,嘴上便也入乡随俗,更没把门了。
萧放出来的时候,便见外头的女子身影清孤,微微延颈驻望,竟一时都没发现他。
他揽住她:“在看什么?”
青簪默然一笑,摇了摇头。
草市附近就有片野生野长的莲塘。青簪这才意识到,原来他们今夜出来,只是因为她用膳时的随口一句--说回宫之后怕是枯荷都凋尽,听无可听了。皇帝租了一只不知道多少人坐过的小船,说嫌弃又不似嫌弃,将自己的外袍垫在了上头,才让青簪上船。
莲叶半枯,卷起了黄边,把他们包围,虽无应景雨声,却有流水淙淙,清凉可听。
青簪坐在天子的衣袍上,娇艳地笑了一声:“多谢郎君慷慨解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