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种种所为……全都知道了吗?青簪手下的力道一个不控,太后“哎呦"了一声:“你这孩子,毛手毛脚的,都弄疼哀家了。行了,不必你伺候了。”
太后让人看了座。青簪秉承着此时说多错多的想法,只沉默着欲听太后的下文。
太后见她温静乖巧的样子,叹声道:“不是皇后告诉哀家的,是皇帝。”是皇帝太荒唐。
她才不得不查了查,查出了眼前这个女子和永宁侯府的旧怨。若是早知道是这样的血海深仇,她说什么也不会同意她成为皇帝的妃子的。放任这样的人逐步壮大,两方岂不是要斗到非死才休,后宫便一定永无宁日了。
太后让人扶着坐起身,一面微微松活筋骨,一面问青簪:“你可知道皇后回宫之后,为何会和中了邪似的?”
青簪不免偷眼打量太后问话时的神情。
她当然知道。皇后不正是被她吓得太狠的缘故?只差临门一脚就要命丧围场,那等娇滴滴的大小姐,必定是成宿成宿的做噩梦,以至于心神恍惚罢?太后是还不知道她用松赞震遏皇后的事?
青簪抑下心头的纷乱,低声道:“妾不知。”太后紧盯着她一瞬,见她如此,面色好转了些:“谅你也不知。”太后出声叫不远处那宫人:“来人,端上来。”显然因为太后一早就有过吩咐,宫人早已准备好,所以话不必说得太明白。青簪却在看到那碗黑糊糊的汤药时,因为一头雾水、茫然未知,难免悬起心来:“这是……?”
太后只让人把药碗径直端到她面前。
在这过程中,对她的每一丝慌乱都审视到极致。太后更加不紧不慢道:“皇后回来之后便召见了太医,太医给她开了一剂抚神养心的补药,这药补下去,人却是越发糊涂了,也真是怪事。”青簪愕然。
补药……?皇后之所以魂不附体,还有人在暗中操盘,并不只是被她惊吓之故?
这么一想,效命于皇后的那位朱太医是朱家的旁支,和皇后也算沾亲带故,若在常时,是绝无可能背叛皇后的。
但朱明诚如今正是危要关头,量刑轻重、皇帝对朱家日后的态度,都关系到朱家满门,如果是皇帝……如果是皇帝,他未必不能操控朱家,端上一碗能起到相反效用的毒药。
况且朱家人对皇后说不定本就心有余恨。
陛下竟然已经能为她做到这一步了吗?
他打算只留下一个镇日昏昏的、不省人事的病秧子皇后,一具行尸走肉的空壳,来为她报仇雪恨?又或是,作为他不动段家的补偿?青簪在这一刻纠乱起来,不是不惊讶、动容、…可是不够,远远不够。段家尚存,如何告慰亡母在天之灵。太后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正如你所想。皇后之于国朝,之于皇帝,就如同衣桁上那件华美的翟服,只需要存在就可以了,反正锁在深宫,人莫能见。太后哀凉地笑了一声:“哀家要说的已说尽了。喝罢,凉了药效便不好了,莫非还要哀家亲自请你喝不成?”
青簪攥在袖下的手无论如何都伸不出去。
她喉中发紧:“这是什么药,还请太后明示。”“自然是补药。”
太医给皇后开的,也说是“补药"。
青簪的心一沉再一沉:“妾不知做错了什么。”太后今日却是格外的面目可憎、不近人情。只见那雍容的贵妇人,慢将不施朱而浓红的唇一抿,似笑不笑道:“任何事都讲个限度,皇帝宠你无度,这便是你的错。不过,哀家可没说要罚你,这是赏你的。”
青簪颤了颤细薄的手指,端起那碗乌黑的药汁:“若是赏,妾更加无功可赏。”
太后看得出她有意拖延,也不催促:“侍主勤勉,如何不算有功呢。”外头忽然闹出点声息来,这在一贯肃穆的太后宝殿可谓突兀。“陛下,陛下,您还不能进去!”
“请先让奴婢进去通传一声。”
“滚开。"皇帝冷锐的声音如空中流矢,穿透雕墙金壁。继而可以听见,有什么人被踹在了地上的响动。那人似乎还隐忍着不敢发出哀嚎。
直待见到慌慌张张跟在大步流星的皇帝身后进来的连嬷嬷,太后这才松了一口气。幸好皇帝还没混账到踹在连嬷嬷身上的地步,若是连嬷嬷的心窝子挨上那一下,老骨头怕是都要散架了。
连嬷嬷欠身对太后赔笑道:“老奴拦不住陛下。”萧放眼风扫过青簪手中一口未动的汤药,落在太后身上:“母后这是何意?”
太后受到亲儿子指摘,也不见痛心疾首,只是叹气:“哀家可不像你,做事不计分寸。”
萧放更进一步,靴履之下、眉目之间,俱显出寸步不让的威压来:“朕是天子,朕的话就是分寸。”
太后微愣,目光犹自怅然地一远:“上回来救人,也不见你这样急躁。哀家可不比皇帝有本事,绝不会喂人吃那等虎狼之药。你是关心则乱啊,皇帝一一动起真格来,竞比你父皇还骄狂些。”
母子二人言语交锋之际,青簪却是仰头把药喝了个干净。太后笑了笑:“这就对了。”
“皇帝宠你,你更要早日为天家开枝散叶,才不负帝王恩宠,才不惧籍籍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