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一听,急了,语调也提高了:“那不一样!妈妈那时候是没得选,你现在多好的机会,可不能和妈妈学啊!王老师给我打电话的时候都说,没见过比你更聪明的孩子,叫我千万别给你添乱。”楚天青的眼睛又酸又胀,几乎睁不开了,但她还是挤出了一个笑容:“不是啊,我不是说,我要去打工。我是说,你可以把我当做一个成年人了,有什么事直接告诉我就行,我和你一起商量,还能帮你出主意。”她看着妈妈的双腿:“现在才十月,离高考还有八个月,还早着呢,你不会给我添乱的……”
妈妈听到这话,脸上的表情更复杂了,嘴角微微颤动,勉强挤出的笑意也带着苦恼。
妈妈伸出手,想摸摸她的额头,或许是因为妈妈看见了自己肿胀变形的关节,又慢慢把手收了回去。
妈妈轻声说:“宝宝,爸爸妈妈已经很过意不去了,跟你借了钱,到现在都没还你,你可千万别再为家里的事操心了。这八个月,咱们一家人一条心,拉成一股绳,帮你一起撑过去。你外婆也来了,她能把妈妈照顾好,你只要在学校安心学习就行。”
楚天青抬起头,打断了她的话:“妈妈,现在你们俩都没工作了,我想申请学校的贫困生补助。老师之前说过,我可以再申请额外补助。”“那可麻烦啊?"妈妈忧心忡忡,“你班上同学会不会知道啊?他们要是知道了,可会在背后说你闲话?”
楚天青反倒笑了起来:“说就说吧,无所谓了。”楚天青往后一仰,也躺在了床上,怎么也爬不起来似的。她已经精疲力尽了,千斤重担压在身上,无人能替她承担命运的安排。她闭上双眼,耳边什么声音都没了,只能听见妈妈和外婆的说话声,低低切切,断断续续,不是什么重要的话,都是一些琐碎的、细小的谈论。过了一会儿,外婆轻轻敲了敲卧室门:“晚饭弄好了,天青带回来的菜,我把它们热了热,装盘子里,还煮了个番茄蛋花汤。”楚天青睁开双眼,嗓音沙哑:“不等爸爸回来一起吃吗?”外婆脸上带着笑:“不等了,你爸得晚上九点才回,他们工地上管饭。”外婆把折叠桌搬进了卧室,摆在床边,又把盘子端了过来,一盆番茄蛋花汤,一盘牛肉馅饼,一盘紫菜包饭,这就是她们一家人的晚餐。番茄蛋花汤只用了一个西红柿和一个鸡蛋,汤水却不少,颜色清浅,看起来很素净,也很寡淡。
外婆先给楚天青和妈妈各盛了一碗汤,几乎把西红柿和蛋花都舀进去了,而她自己只有小半碗清汤,汤水上漂浮着点点油星。“外婆,“楚天青轻声说,“我给你挑点蛋花吧。”外婆抹了一把嘴:“哎,你吃,你吃,我老了,吃不了太油的。”楚天青又把紫菜包饭夹到了妈妈和外婆的碗里:“这个很好吃的,里面有虾仁和鸡蛋。”
妈妈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宝宝真懂事。”外婆咬了一口紫菜包饭,眼角余光瞥见楚天青眼睛红肿,显然是才刚刚哭过。
外婆叹了口气,给楚天青夹了一块牛肉馅饼,慢吞吞开口:“这日子啊,又不是过不下去了,这才哪儿到哪儿呢,傻孩子。”外婆今年七十三了,出生在东北一个偏远的小村子,从小没念过书,也不认字,只会写自己的名字。二十多岁那年,经媒人介绍,外婆远嫁到了本省农村,跟着生产队干活,努力挣工分。
那时候交通不便,消息闭塞,一桩婚事就是一辈子的归宿。外婆嫁过来之后,没再回过东北,也没再识过字,只会干活、做衣裳、种菜养鸡。后来村里人都不做衣裳了,她还是闲不下来,翻地、种菜、喂鸡、腌咸菜,总得找点事做,总得把日子熬过去。
外婆吃着饭,语调轻松,像在说家常:“只要你还有口饭吃,有地方住,就没啥大不了的。你说,咱家人不赌不闹,也没那些烧钱的臭毛病,钱慢慢攒,总能撑过去。”
她一边咀嚼着紫菜包饭,一边说:“你和你妈啊,就是想太多了,咱还没到那一步呢,先别哭,哭也没用,哭了也是白哭。”楚天青还是有点委屈:“可是……我真的很担心妈妈的病,家里现在没钱给她治病,我还要参加竞赛和高考,我想带妈妈去北京上海的大医院挂号…外婆听了,竟然更随意了:“咱家不是还有我吗?你妈这个病,又不是要命的病,先养一养,亏不到她身上。我生你小姨的时候,下面天天流血,整整流了俩月,绞痛绞痛的…”
妈妈脸色一变,连忙拦住外婆:“妈!她才多大,别跟她说这个!”外婆甩了甩手臂,把妈妈的手抖开了:“有啥不能说的?孩子大了,啥都懂,你不跟她讲,她也不是不明白。那会儿我那样,村里人都说我活不成了,就村头那个……会认字的张老头,说什么《红楼梦》里有个丫鬟血崩了,过几天就得死。我就不信,偏不信,你看我,七十三了,你爸早没了几年,我不还是好好的吗?”
这明明是一件痛苦的往事,外婆说起了外公的离世、自己年轻时忍受的病痛折磨,还有村里人的闲言碎语,可她说得轻描淡写,像是在讲笑话一样。楚天青本来是不想笑的,可还是没忍住,嘴角微微地翘了起来。笑过之后,她又低下头,在心里暗暗忏悔,不该笑的,不该笑的,外婆的人生经历太坎坷了,她怎么能笑出来呢?
外婆却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