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行引发的狂热,在数日后渐渐平息。
香港的街头巷尾、茶楼酒肆,人们谈论的话题,依旧离不开那场席卷全城的红色浪潮和那支气势夺人的黑色队伍。
无数香港市民的内心,某些沉睡已久的东西,被唤醒了。
他们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挺直了腰杆,为自己的身份感到骄傲。
深夜,陈山的书房。
他没有看文件,只是站在窗前,俯瞰着维多利亚港的夜景。
他清楚,港府的沉默不是认输,而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猛兽正在舔舐伤口,下一次扑击,必将更加致命。
他必须抢在敌人之前,落下下一枚棋子。
一阵汽车引擎声,由远及近,停在了楼下。
是雷洛。
他穿着一身便装,独自前来,脸上的神情与往日截然不同。
陈山亲自下楼将他迎了进来。
“洛哥,这么晚过来,有急事?”
“睡不着,想找山哥喝杯茶。”雷洛的回答很简短,声音有些发沉。
书房里,茶香袅袅。
陈山为两人斟满茶,自己先饮了一口。
雷洛却没有动,他只是用手指摩挲着温热的杯壁,沉默了很久。
终于,他抬起头,直视陈山。
“山哥,我想知道,你和北边,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问得直接,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这个问题,在他心里憋了太久。
从当初北京一份电报逼退港府,到这次动员全港的大游行。
陈山背后那股深不可测的力量,让他感到安心,也让他感到恐惧。
他雷洛是个聪明人,他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部押在了陈山身上。
他可以跟着陈山打天下,但他必须知道,这天下,是谁的天下。
他究竟是在为陈山自己的霸业冲锋,还是在为北边,当一个随时可以牺牲的马前卒?
这对他至关重要。
陈山看着雷洛,看着他双眼中无法掩饰的探究与焦虑。
他笑了。
这个问题,他一直在等。
雷洛能忍到今天才问,已经证明了他的沉稳。
陈山很清楚,他们一明一暗、一白一黑,早已是捆绑在一起的共同体。
这种关系想要长久,信任是唯一的基石。
而信任,源自坦诚。
陈山拿起茶壶,给雷洛空着的茶杯续上水,动作不急不缓。
“有些事,是时候让你知道了。”
雷洛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知道,接下来陈山的每一句话,都将决定他未来的命运,决定他雷洛的路,到底该怎么走。
他深吸一口气,身体坐得笔直。
“山哥,你说,我听着。”
陈山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了他一个问题。
“洛哥,你觉得,我们这次游行,最大的意义是什么?”
雷洛一怔,他快速思索着,然后回答
“意义很大。我们当着全世界的面,打了港府的脸,让他们知道香港不是他们能一手遮天的。我们也让全港市民看到了力量,凝聚了人心。现在我们‘社区发展委员会’在市民心中的分量,比港督府要重得多。”
雷洛说的都是事实。
但陈山却摇了摇头。
“不,这些只是表象。”
陈山的目光,透出一种超越权谋的深邃。
“这次游行,最重要的意义,是我们把一百多年来,压在所有香港同胞心里那根弯下去的脊梁骨,扶起来了一点。”
“我们告诉他们,做中国人,不用卑躬屈膝。”
“做中国人,是一件值得骄傲和自豪的事。”
“这,才是根。”
这番话,重重地敲在雷洛的心上。
他一直思考的是利益,是权斗,是势力的消长。
而陈山思考的,是民族的尊严,是同胞的脊梁。
格局的差距,让他一时间有些失语。
“山哥,我……”
“洛哥,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陈山打断了他,目光变得锐利,直刺他的内心。
“你想知道,我做这一切,是为了我个人的权势,还是为了北边。”
“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陈山的声音不大,却无比清晰。
“我是党员。”
轰!
这两个字,仿佛一道炸雷,在雷洛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尽管他早有猜测,但当陈山亲口承认时,他还是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
他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泼了出来,但他毫无知觉。
党员!
他竟然真的是北边的人!
雷洛的呼吸瞬间急促,无数个念头在他脑中翻滚。
自己是不是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船?
自己会不会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陈山利用完自己后,会不会把自己一脚踢开?
他感觉自己站在万丈悬崖的边缘,一阵眩晕。
陈山看着他变幻不定的脸色,看穿了他所有的恐惧。
他笑了笑,缓缓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