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太爷的孙子亲在监工。
他叮嘱道:“王伯,时辰一到就让大伙儿歇著。”
他掏出个布袋。“府衙新发的茶饼,每人一块。歇息时润润嗓子。”
松江城东的官道上,一辆运布的大马车陷在泥坑里。
车夫急得满头汗。
这时,一队府兵路过,小队长一挥手:“大伙儿搭把手!”
兵士们齐声喊著號子,肩膀顶住车板。“嘿哟!”一声,马车被推出了泥坑。
车夫千恩万谢。
小队长抹了把汗:“下次走新修的码头大道,石板路,稳当!”
车夫连连应声。
运河边的茶棚里,几个歇脚的脚夫在议论,“听说了没?周家工坊,新来的小工一天只织四个时辰!咋可能?四个时辰能织几尺布?”
“嘿!人家织得快!说是什么新织机,省力气。”
“工钱呢?”
“工钱?比以前翻一番!官府盯著呢。”
老农抽著旱菸:“这样好哇。人不是牛马。”
另一人道:“那些个大户都签了契,听说规矩严得很,不敢乱来了。”
城北,老郎中的医馆。
一对手上有裂口的母女侷促地站在堂前。
“大夫,诊费……”妇人声音越来越小。
老郎中捋著鬍子:“別担心。工坊的人来看病,府衙有补贴。先看手。”
小丫头伸出手,满是冻疮。
老郎中仔细检查。“莫怕,能治。”
他打开药箱,“往后进工坊,要用浆水护手。郡主特意叮嘱过,女工的手也要顾著。”
妇人眼圈一红,连声道谢。
夕阳西斜。
陈寒和朱幼薇站在望江楼上。
城中炊烟裊裊,织机的轰鸣已经低了下去,但並未停歇。
码头灯火初上,卸货的號子隱隱传来。
朱幼薇轻声道:“总算……走上正轨了。”
陈寒望著延伸向远方的石板路,“这才是开始。”
一个差役匆匆登楼。“国公爷,郡主,高丽金商使团到了,在码头请见。”
朱幼薇和陈寒对视一眼,他们看到对方眼中的篤定。
“请到商馆。”陈寒道。
他牵起朱幼薇的手,“走吧,该让更多人看看我们的路。”
新修的石板路在脚下延伸。
平整,坚实。
两旁的梧桐树苗在风中挺立。
几辆牛车慢悠悠走过,车上的老农哼著小调。
车上堆著新收的紫,像一片紫色的云霞。
老农手指缝里夹著几个铜钱。
他咧嘴一笑,这是刚从工坊站结的钱。“篤”。
一枚铜钱没拿稳,掉在石板上。
声音清脆,老农慌忙弯腰去捡。
却有一个小童更快地捡了起来,“阿爷,给!”
老农呵呵笑著,接过铜钱,小心擦掉灰尘。
他抬头。
望江楼上,陈寒和朱幼薇的身影,在暮色中並肩而立。
老农扬了扬手里的铜钱,笑容映著最后的霞光。
他知道,跟著这路走,这钱,不会白得。
这日子,真有盼头了。
……
城外码头的青石大道,成了松江城的新血脉。
马车不再深陷泥沼,车轮碾过平整的石板,发出稳定而轻快的“噠噠”声。
卸货上货的脚夫们效率高了,腰包自然也鼓了些。
粮商老赵头赶著驴车进城,车上堆著新稻,他哼著小曲。
路过一片熟悉的田野时,他惊讶地勒住了驴。
眼前大片水田,不知何时竟改种了苗?
青青的幼苗在春风中摇曳,远远看去,像铺了一层柔软的绿毯。
“老王家的!你这地……怎地改种了?”老赵头朝正在田埂上歇息的老农喊道。
老王头摘下破草帽,露出满是汗水的笑脸:“老赵头!工坊站定的价高,签了保底收!比卖稻穀划算多嘍!”
他用力吸了口旱菸,烟雾繚绕中难掩喜气,“听织坊的张娘子说,她们要纺新纱,要好多哩!”
老赵头咂咂嘴,盘算著自家那几亩旱地。
粮行生意如今竞爭也大,这的行情……回去得好好琢磨琢磨。
变化也吹进了城北老刘的染草铺子。
他这铺子开了半辈子,一直半死不活。
最近几日,门前的石板路竟被来访者的脚步磨得更光亮了些。
“刘掌柜,你那靛蓝草根,还有多少斤?我们全要了!”
巾幗工坊採买处的女管事带著帐房走进来,单刀直入。
老刘以为自己听错了,结巴道:“全……全要?”
“是啊!工坊开了新染缸,订单量翻了几番。以后啊,按月送,要得只多不少!这是预付的定金。”女管事说著,让帐房把宝钞放在柜檯上。
宝钞很轻,却烫得老刘心头髮热。
他儿子在一旁搓著手,兴奋道:“爹!我去雇几辆车,赶紧把后院的存货都拉来!”
染草铺的死水,活了。
运河码头,货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密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