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认得他以来倒是头一回见他哭。
“你知道的,我从十一岁起便没了父亲,太太虽然待我不大亲热,可大哥待我却是极好。他不过长我三岁,却像父亲一般教导我到如今,我怎么都想不明白,大哥是那样仁厚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去杀人?!”他顿了顿,突然,一把握住九鲤双臂,“鱼儿,你告诉我,你们是不是查到了什么没和我说!”
九鲤见他脸上挂着泪痕,心里也一片倨愁,她捏住袖口替他拭泪,却没敢开囗。
“你们一定有事瞒着我。"他知道一定是庾褀叫他们瞒着,她最听庾祺的话了,想是问不出什么。
他凄惶一笑,扶着案起身,“那我自己去查,可能大哥是冤枉的,可能是陈自芳和那两个道士先要害他,他不过是反击才失了手一”九鲤忙起来拉住他,劝解道:“要不然这案子你别管了,就交给叔父和张大哥,本来案子牵涉到你家,你不管也是正理,彦大人不会怪责你的。”叙白目怔怔地摇头,落后又笑一笑,“我不能不管,事关我大哥,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九鲤放低声音,“要是真相是你不能接受的呢?”叙白凝回神,又握住她的胳膊,“鱼儿,求你告诉我,到底你们都查到些什么?”
反正他迟早要晓得,九鲤犹豫再三,摁他坐回凳上,“我索性和你说了吧,你娘,就是二姨娘,她和你大哥有染,陈自芳和凡一就是知道了这件事才向你们家里人敲诈勒索,你大哥也是因为这个,才一一”“你胡说!我娘和我大哥?怎么可能!”
九鲤正要细说,谁知凑巧杜仲回来了,站在门首道:“鱼儿没胡说。”“你回来了?“九鲤迎至外间,“怎么样?可找到什么了?”杜仲走到案前来,先倒了盅茶吃,一看桌上有块砚台,还有条浸了血的帕子,忙扭头看九鲤。九鲤摇着头走来,以示没事,杜仲又看叙白自在发呆,便微微冷笑。
“鱼儿才不是胡说,你当那陈自芳和凡一是如何得知你娘和你大哥的私情的?”
九鲤听他有故意刺激叙白之意,便操了他一把,“你快说墨,啰嗦来啰嗦去的!”
杜仲坐下道:“我与张大哥在白云观里找了大半天,终于叫我们找到点有用的东西,那白云观有棵老槐树,树上挂满了许愿的符,就是香客们把所求之事写在一张黄纸上,折好了用红线挂在树上,几百张符纸,我和张大哥一一拆看,终于给我们找到你娘亲笔写的两张,一张是祈将来可以大展经纶,功成名就;一张,则是祈你大哥回心转意,同她白头到老。”叙白渐渐听得额上青筋乍浮,陡地将面前茶盅摔在地上,一把揪住杜仲的衣襟将他从凳上提起来,“你少胡乱诋毁我娘和我大哥!”杜仲望着他一笑,“那两张符纸上都清清楚楚写了你们兄弟二人的名字,还有你娘的姓名,梁模夕,对不对?你若还是不信,很简单,两张符纸现就在衙门,你可以去看看,你娘的字迹你总认得?”说到梗夕的字迹,叙白突然想起来,其实他娘原是贫寒人家的女儿,本不认得几个字,是自他爹死的第二年起,她不再哭了,终日无聊,便开始钻研茶,钻研菜,钻研针线,后来又钻研起认字读书一一“叙白,你来,教教娘这个字怎么念?"那年她坐在榻上朝他招手。他走去瞟一眼,是本启蒙用的《三字经》,小孩子读的,他那时候十来岁,早已读完四书五经,正在攻读各类史农刑名之作,自然没耐性教她读这些,便敷衍笑道:“您学这个做什么?不如学作画,还可以描个针线样子。”“娘倒是更想多认点字,闲时看些演义故事也好过在这里干坐着。”“那不如去找大哥,连我的书也多是大哥教的。”他是随口敷衍,取了东西便急着出去,根本没看见模夕失落的脸。她伸长了脖子看他跑没了影,把那《三字经》翻了又翻,叹了口气就撂在炕桌上了,又只好拿起针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