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仍没醒,才悄悄开门出去。那间正屋还亮着灯,她踯躅一会,到底绕廊过去轻敲了两下门。
一时江旭开了门让她进屋,阖上门便急急朝她走来,“上路都半个月了,你到底何时下手?再拖下去可就要到京城了!”绣芝朝他掉过身,啻啻磕磕“我"了半天却不见下文。江旭怒道:“那杜仲要是安然进了京,可想二爷会有多大的火气!我可告诉你,自从二爷受伤之后,再不像以前那么好说话了,到时候别说我没法交差,连你也没有好日子过!你就算不为你自己想,也得为你儿子想想啊!”绣芝满面焦灼,却无言以对,只好低下头去,寻思一会,总算寻到个理由,“我,我是怕船上就我们四个人,他死了,齐二爷和姑娘很快就怀疑到我头上!”
江旭沿着圆案往前踱两步,斜过眼来,“我先就跟你说过,就算查到你也不怕,那杜仲此刻不过是个平民百姓,你知道各省各县每年要死多少个这样的平头百姓么?有多少死了连个泡也没冒出来的?有陈家保你脱身,你怕什么!”谁知绣芝还是犹犹豫豫提不起狠劲,江旭瞅着她,早上心急如焚,女人到底办不成事!
旋即他自己暗暗盘算,明日一早还有机会,他们总要吃过早饭才登船,把药下在杜仲的早饭里,毒发还要半个时辰,等杜仲在船上毒发身亡的时候,他早就跑没影了,到时候这笔账还得算在这妇人头上!哼,她怕事,偏躲不开事!打定主意,他脸上慢慢浮起笑意,“罢了罢了,你再回去想想,反正还有半个月,你尽早别拖了,早点办完事我好带你回府里领赏去。”绣芝暗自松了口气,告辞回房,好在九鲤仍沉沉睡着,早上醒来也并不知她夜里曾出去过。四人吃过早饭,又问驿卒买了些路上吃的菜蔬鱼肉,复回船上来。
船行两刻,就听见杜仲嚷肚子痛,九鲤绕到这头舱房里,见杜仲抱着肚子蜷在床上,还上前来调侃,“谁叫你吃那么些肉!大清早的,哪里克化得动?言讫一屁股坐在床沿上,竟不闻他顶嘴,她侧首一看,杜仲鼻子眼睛紧皱着,满脸大汗,她方警觉起来,忙问:"真的疼得厉害?”杜仲捂着肚皮又翻向里头,“肠子,肠子绞着疼!”叙白正打前头桌上倒了盅茶走来,看着手中的茶汤微荡,忽然想到他们在淮岭驿早饭之后吃的那碗茶,那时九鲤嫌驿内的茶叶不好,叫绣芝取了他们自己带的茶叶给后厨送去,那四碗茶便是绣芝顺手端来大堂的。看来俄延了十来日,她总算忍不住动手了。
此刻门前光影突然一动,他回头一望,正是绣芝闻声赶来。他心中了然,敛回目光,把茶端到床板前,“先吃杯茶试试能不能缓一缓。”九鲤此时已急得脸色大变,忙接过茶道:“你扶他起来!”叙白将杜仲扶在怀中,杜仲的脑袋靠在他肩上,九鲤这才看清他面如死灰,嘴唇乌青,半点血气也无,九鲤精通医术,一细看便看出是中毒的症状,她心里突然大乱,望着杜仲愣了愣神。
叙白出声催促,“快喂他!"<2
她把茶送去杜仲嘴边,这才看见这都抖得厉害,眼泪歘地滚下来,一面捏着帕子擦他脸上的汗,“快喝呀!喝口茶就好了,一定是吃坏了肠胃了,啊,喝口茶就好了一一”
杜仲好容易吃了一口下去,紧跟着却剧烈地咳嗽起来,连咳一阵之后,突然从叙白怀中探起上半身,猛地向前一倾,一口血直喷到九鲤裙上。这团血像个红色的定身符定在九鲤身上,使她一动也不能动。旋即杜仲茫然地向她抬起头来,“鱼儿,我,我这是怎么了?”不想一张嘴血就从嘴里直往外淌,他自己抬手抹,怎么抹也抹不完,反糊了满脸的血。
绣芝原是缓缓往这里头走,瞧见杜仲这情形,吓得再也挪不动步。呆了半日,忽然听见九鲤凄厉地叫了声:“杜仲!快、快叫船靠岸!"<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