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事(2 / 4)

这日子她一日过不下去。1

临走前,她还来姚如意这儿扫了一圈货,那好使的长柄墩布,一气买了十几根,说要带回乡下送街坊亲戚。姚如意这儿的米饼、淀粉肠的肉浆、大辣片、猪油糖,连同各样合她口味的调料、咸菜,也装了满满一箩筐。姚如意替她搬货就搬了两趟,笑道:“阿婆,您可少买些吧,得空多回来瞧瞧茉莉,到时再买也不迟。”

薛阿婆将新做的防蚊香包、各色用得着的药膏留了一堆给姚如意,摆手道:“当丈母娘、做婆母的,要识趣,知进退。小两口日子过得好好的,我常来搅扰做什么?再说,乡下大宅子住着,丫鬟长工伺候着,想逛庙会逛庙会,想走起集赶集,不比在这儿拘着自在?"<1

顿了顿,又满脸慈祥地拉过她的手拍了拍,道:“听闻你要定亲了,很好,林大人知根知底又这般俊俏,可比原来相看的那家好多了!也算苦尽甘来了到时你要成亲前,别忘了也给阿婆也送张帖子,到时阿婆一定赶回来吃你的喜酒。”

姚如意与林闻安要定亲之事,早在前几日林逐请了宁媒人来时便在巷子里传遍了,俞婶子知道后,还大喇喇坐在姚如意的杂货铺门口,与银珠嫂子嘻嘻说笑:“要我说啊,姚家和林家那堵墙干脆拆了得了,反正林大人也从不走他们家正门,从此以后两家的门合一处开……”

把银珠嫂子说得噗嗤一笑,俞婶子问她笑什么,她光笑,却摆手摇头就是不说话,把俞婶子钩得不上不下,抓着人不放追问了好久,银珠嫂子才凑到她耳边小声笑道:“这不跟跟上门女婿似的。”俞婶子听了也哈哈大笑。

可不是么,且听林大人他爹的意思,操持完儿子的婚事,他还得回抚州打理家业,那林大人还得在京为官,可不就成了上门女婿了么?这“林大人要当上门女婿咯"的谣言后来都传到姚如意耳朵里了,她红着脸去寻林闻安,小心地问他知道不知道?

他却揉了揉她的脑袋:“知道。”

知道?姚如意吃惊地看着他,既然知道,怎么不澄清也不生气么?“嗯,我都知道。"他笑了笑,转身走了。<4姚如意站在原地半响,才想明白了他没有说出口的意思,低下头,有些羞涩地捏了捏自己发烫的耳廓。

经了这些,如今再被薛阿婆这般打趣,都不算什么了。虽说此时的寻常女子被人当面提及婚事,早臊红脸了,但姚如意脸皮厚,一点儿也不害臊,反倒笑嘻嘻拉着薛阿婆胳膊,把拇指食指伸出来捻了捻,鸡贩地笑:“那敢情好!阿婆您可别忘了,到时要给我包个顶顶大的红封!”薛阿婆被她那赖皮样儿逗得前仰后合:“好好好!”之后,尤医正亲自驾车送丈母娘出城,到了傍晚才又赶回来。拴好车马,推门进屋,桌上饭菜已摆齐了:焦糊的鸡翅、烙得干硬的鸡蛋饼、焯过火软塌塌堆在碗底的菠耧菜,还有一盆飘着股子原始土腥气的鱼汤…尤医正艰难地咽了咽唾沫,幸好返程回来之前,娘似乎料到了什么似的,塞给了他三个馍馍路上吃。5

但…再抬眼,看到灯下女儿与妻子笑眯眯的脸,他又安心地笑了。如此难吃但平常的日子,也叫他心生眷恋啊。<3尤家的日子重归平静。天气渐渐变暖,草木愈发茂盛,阳光浓郁,经过几场大雨,汴河的水位终于又涨起来了,可以赛龙舟了。转眼便快到端午了,四处开始飘着粽叶、雄黄和青团的味道。听闻殿试的日子也定下了,国子监中唯有程书钧、卢防排在乙榜前三十,能入禁中面圣,两人这段日子时常被冯祭酒叫去嘱咐,细细说明了宫里的忌讳,生怕他们行差踏错,把国子监的脸面丢了。姚如意则还在忙着自己的生意:知行斋要歇业翻修,孟员外那边“三五"的买卖得照应,杂货铺的进出货更是日日盘算、清点,她忙得陀螺似的转,几乎没个歇息的时候。

连自己正和林闻安走着“六礼”这事儿,都忘得一干二净了。直到月月来寻她,说她爹已同姚爷爷议妥,两家该拟“礼书"了。礼书是记录聘礼详情的清单,里面会详细罗列男方赠予女方的聘礼名目,金银绸缎、房契首饰等,都要一应罗列分明。故而这会子,说要她同去金银铺子选看金器,金器虽要时日定做,但先定好了样式,才好仔细地写入礼单中。

姚如意这才猛地回过味儿来:聘礼!竟这般快了?月月还奇怪呢:“快么?我阿兄还嫌慢呢!”上回他听说合八字定亲的日子怕要到六月,还不信,自个夹着本通书,去衙门之前特意拐到司天监,请专门修历法天文的老天官又重算了好几遍,果然合他与如意八字的日子就得到六月,前头都没什么好日子,他这才不甘不愿地认了姚如意挠挠头,她还以为成亲的事儿要筹备很久呢。不过也好,成亲了便不必再躲着阿爷了,整日在自家偷鸡摸狗,寻机偷亲林闻安也很辛苦呢。姚如意心里想,择日不如撞日,当下便唤丛辛看顾铺子,下午就腾出空,与月月结伴逛金银铺子去了。林闻安本想告假陪她们,谁知官家又把他叫进宫里去了,听闻是要拟恩赏这次远赴桂州医官、郎中们的诏书。毕竞林闻安身上还有个官职叫“天章阁侍制”,要负责起草诏令,便将人叫走了。

人去不了了,林闻安便遗憾地解下了自己腰间的荷包,连着钱庄的存根,一并留给了姚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