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拗不过,只得忧心忡忡地依了他。比起耿府的忙乱,卢防更是黑云压顶。
他和康骅都是北地大族出身,分的地儿也同病相怜。尤其卢防出身的范阳卢氏,族人众多、星散四方:宁州(江西修水)、荆湖两路、蜀中、陕西,连两浙都有几房。估摸着当时吏部的官员对着籍册都犯难:这卢氏的族人这么多,他这……得扔多远才能避开亲故?1
一琢磨,索性将卢防远远打发去了西北边陲--延州隔壁,秦凤路灵州(宁夏灵武)的回乐县,任个从九品的司理参军,专管刑名狱讼。管刑狱,卢防倒不怕,他自认律法读得还算精熟。可灵州是什么地方?是控扼河西走廊、西出玉门、远赴西域的咽喉要地,一个军镇重驿。宝元三年,头一拨出使西域的使团,便是在回乐县歇脚,之后一路出了玉门关,过楼兰、且末、和田,沿昆仑山北麓,走了好几年才回来,还带回不少珍奇种子、香料和马匹,当时可是一桩汴京城里人人津津乐道的奇事。1卢防还听说,去年,那立下通西域功劳的谢祀,又奉旨为国信使,领着多达百人的使团,带着国书符节,再踏征途。这回据说要走更险的北路:经哈密、吐鲁番到焉者、库车,沿天山南麓向西…如今也不知行到何处了。6所以,灵州这地方,不算顶糟,可也大大算不得好。卢防欲哭无泪,仿佛已瞧见自己孤零零站在那黄土城头,望着漫天风沙,嘴里吟诵着“西出阳关无故人",巴巴等着还渺无音讯的大宋使团归来的凄凉模样了。
再说了,这么一个边陲之地,能有什么刑名狱讼要管啊?莫不是要他成日里帮着乡民抓鸡找羊,张三占了李四的地儿,王五拔了赵六的菜,东家长西家短地主持公道吧?<1
唉,他拜了那么多神佛,怎就没一个肯照应照应他呢?金陵,秦淮河畔,他也想去啊!1
康骅则被分到了泾原路(宁夏固原)的镇戎军,任签书判官厅公事,算是个幕职官,帮着长官协理庶务、签署文书、参赞机宜。那地方比他这灵州还糟一些,连州县也没有,只有当年郗老将军设下的镇戎军司,也是一处防着党项人反叛的紧要关隘。<2
两处相隔不算太远。卢防得了这信儿,心里总算还有几分安慰:怎么说呢,至少还有比他惨的…1
他慢慢自我安慰,至少附近还有个熟识的同年,能互通书信,也算守望相助了。
虽说康骅是春闱时才认得的,又是辟雍书院的人,两人曾经还有一些过节,但这些都不重要……他们可是同榜同年,还一起喝过知行斋的茶、啃过姚记的炙肉肠,这份情谊,在荒凉的西北边地,就足够亲近了。柳淮言科考名次虽在卢防之后,但他是寒门出身,竟成功留任汴京,被选为谏院从九品主簿,负责文书整理、档案保管及日常杂务,有些类似现代办公室的职员。不过,他也算得偿所愿了。毕竟谏官本职是规谏皇帝,但也常弹劾大臣,与御史台职责有所交叉,故大宋常以台谏并称,两处共同对官员进行监督。其他学子也各有各的前程,正如当年姚爷爷所言那般,他们将如星子般散落四方,至少这三年任期里是难以相见了。国子监里各家各户因众人授官之事又轰动了许久,七嘴八舌地议论了好几日。
等热闹渐歇,姚如意成亲的日子也到了。
她将在国子监夹巷的姚家出嫁,正式喜宴则在朱仙镇的林氏老宅里办。原以为孟博远、林维明等外放的赶不及吃她的喜酒了,没想到几人算了算路程,陈了卢防所在的灵州远了点,漕运无法直达,他们几人所在之地,行船二十日也就够了,时间充裕得很,便都留了下来。
卢防也不肯先走,但有三个月的赴任期,想来也是够的,不差这几日,便也死乞白赖地要留下来观了礼。这几人即便有了官身还是不正经,都摩拳擦掌想拿棉花棒子将林闻安殴打一回、顺便看看他在众人围攻下绞尽脑汁做催妆诗的看样。
成婚前,孟程林三人还被自家爹娘指派过来送装饰门窗厅堂的彩胜、红绸和窗花,林维明这小子领着小石头刷浆糊贴窗花,冷不丁还朝姚如意笑嘻嘻地唤道:“小婶婶。”
听得她一口茶差点呛住了。
突然加辈,这年纪轻轻就当婶子了,姚如意好生不习惯。但她两辈子头一回成亲,对自己的婚事还是很期盼的,又有些新奇:她竟也要成家了呢!
不过这点期盼在婚事当日便彻底破碎了,天还漆黑,她便被潭州赶来的几个舅母、婶婶、族姥姥从被窝里揪起来,先是沐浴、开脸、蓖头,之后还有一堆敬神祭祖的仪式,姚如意被簇拥着,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忙得团团转。不是……不是说好了昏礼昏礼,她还以为白日里不必忙呢!没想到天不亮就要开始筹备了。
因姚家人少,夹巷里交好的各家也全都来帮衬了。屋子里女眷忙着,其他男客也在院里忙着,正在宰杀三牲,姚爷爷则专门接待姚如意那几个远道而来的舅父,他与舅父们叙旧,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垂泪。姚家小院就这么大,等姚如意终于能坐下来梳妆时,从出嫁的闺房望出去,正好能仔细端详原主的三个舅舅。大舅年纪较大,蓄了长须,是个文质彬林的中年人;二舅身材很壮硕,有一把络腮胡,面容也严肃得多,看起来与姚爷爷一样古板;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