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英深吸一口气,望着杨士奇那双沉稳的眼睛:
“好,就按杨大哥所说。只是陛下心思难测,我怕一时应对不当,反而弄巧成拙。我们得预演一下,陛下可能有的反应,我也好提前琢磨应对之法。”
“对!”杨士奇眼中瞬间亮起精光,“小郎中虑事周全,此事确实该细细推演。”
夏原吉也松了口气,连忙附和:“士奇兄精通人心,你来主导推演再好不过。我们三人一同参详,总能想到万全之策。”
杨士奇目光扫过两人:“首先,最需提防的便是陛下的雷霆之怒。”
朱英的心猛地一紧:“陛下若真动怒,会是怎样的光景?”
“陛下性情如火,这是朝野皆知的事。”杨士奇缓缓道,“但你不同,他对你的偏爱几乎不加掩饰,便是寻常勋贵子弟绝不敢说的话,你随口一提,他也多半含笑应允。所以即便动怒,也顶多是斥责你“胡闹’“妄议身份’,绝不会下重手。”
“应对之法,关键在态度。你务必全程躬身垂首,语气要恭敬到骨子里,眼神里只许有孺慕之情与满心困惑,绝不能带半分质问。比如可以说“近日总被旁人指指点点,夜里常做些光怪陆离的梦,实在不知自己是谁,才斗胆向陛下求个明白’,把自己摆在最卑微的位置,只做个迷茫的孩童。”
朱英默默记下,在心里默念了两遍,眉头却不自觉地蹙起:“这样会不会显得太过怯懦?”“此刻的怯懦,便是最大的智。”杨士奇道,“陛下最吃软不吃硬,你越是示弱,越能勾起他的护短之心。”
夏原吉在一旁点头:“士奇兄说得是,陛下对皇长孙的亏欠之心本就重,你这般姿态,他纵有怒气也多半消了。”
杨士奇话锋一转,神色凝重了几分:“另一种,便是身份被彻底否认。这是最坏的结果,虽说几率不大,但我们必须做好应对准备。”
朱英最担心这种结果,问:“若真被彻底否认,我该如何自处?”
“即便如此,我们亦非全无退路。”杨士奇的声音沉稳依旧,“你要立刻跪地泣求恕罪,语气里满是悔恨,“是我痴心妄想,连日来被旁人言语和荒诞梦境迷了心窍,竞敢问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求爷爷降罪’。”
“紧接着,便可顺势请求离开京城,“孙儿知道自己惹爷爷和奶奶烦心了,只想找个偏远地方安分度日,再也不想给宫里添麻烦’。陛下和皇后本就对你有怜惜之意,此时见你如此“识趣’,又念及皇长孙的旧情,多半会生出愧疚之心,届时求一条安身立命的退路并非难事,正好蛰伏待机。”
朱英闭上眼睛,在脑海里推演着这一幕:
自己跪在冰冷的金砖上,额头抵着地面,声音带着哭腔说出那些话,想象着朱元璋可能露出的复杂神色,心里渐渐有了底。
杨士奇继续叮嘱:“应对之词记牢了,关键在“情’字。无论是困惑、委屈还是悔恨,都要发自内心,陛下阅人无数,半分作假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朱英小脸上露出一丝坚定:“多谢杨大哥和夏大哥,我都记牢了。”
残茶已凉,可三人脸上的神色却愈发凝重。
杨士奇目光在朱英与夏原吉之间流转,沉声道:“摊牌的言辞与姿态固然重要,可若选错了时机,再好的谋划也会功亏一篑。”
“譬如医者用药,对症方能见效,而给药的时辰错了,良药也可能成了鸠毒。陛下的心思本就难测,朝堂与后宫的风向更是瞬息万变,若不能在最恰当的时刻开口,怕是会引火烧身。”
夏原吉总结:“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杨士奇抚掌赞道:“维喆兄此言正中要害!这“天时地利人和’六字,便是成败的关键。三者缺一不可,需得环环相扣,方能成事。”
“何为天时地利人和?”朱英疑惑问。
杨士奇端着茶杯,沉思了一会儿,缓缓道:
“先说这天时。寻常天时是静待其变,可眼下咱们耗不起,只能主动创造。小郎中你先前说过,东宫那位太子妃与小殿下,早已视你为眼中钉,数次设计构陷。咱们不妨便顺着他们的心思,让他们再动手一次。但这次,需得让陛下亲眼瞧见你的委屈。”
“最好是在陛下本就对东宫行事有所不满的时候,让他们的算计败露在御前。届时,陛下见你受了委屈,必会生出怜惜;又见太子妃母子如此步步紧逼,难免心生厌弃。陛下最是护短,你在那时越是显得无助惶恐,越能勾起他的保护欲,此时问出那惊天一问,便如顺水推舟,事半功倍。”
夏原吉在旁补充:“不仅如此,还需留意陛下的心境。若他刚处置完棘手的朝政,或是与朝臣起了争执,心绪烦乱,便是再好的戏码也入不了他的眼。须得选在他心绪平和,甚至带着几分闲逸之时,方能听得进这饱含私情的问话。”
朱英若有所思,又问:“那地利呢?何处才是最合适的地方?”
“自然是坤宁宫。”杨士奇语气笃定,“皇宫之内,乾清宫是帝王理政之地,威严有余而温情不足;东宫是是非之地,避之不及;唯有坤宁宫,有皇后娘娘在,是陛下最能卸下防备的地方。”
“你想想,陛下与皇后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