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坤宁宫。
马天引着朱英跨过门槛,朱元璋正歪在铺着软垫的木椅上,见他们进来,眼皮抬了抬。
马皇后坐在一旁的软榻上,听见脚步声便转过身,脸上堆起温煦的笑。
“给陛下,皇后娘娘请安。”朱英上前一步,规规矩矩地磕了个头,动作利落又不失恭敬。他今日穿了件白色长袍,衬得那张本就俊秀的脸庞愈发清润。
“快起来,地上凉。”马皇后拍着身边的空位,“来,到奶奶这儿来。”
朱英依言坐到她身边,刚坐稳,马皇后便拉过他的手,笑着问:“这几日在格物院授课?累吗?“不累的。”朱英仰头看她,“学子们都懂事,上课专心,提问也有趣,我倒觉得畅快。”“哦?他们都问些什么?”朱元璋问。
朱英想了想,笑道:“昨日讲马叔说的“杠杆原理’,有个学子问,若是用这法子撬石头,能不能比十头牛还有力气。我便带他们去广场,用根长木杆试着撬块半人高的青石,果然轻轻一压就动了,那学子当即就说要把这法子记下来,回去教给田里耕作的农户。”
马皇后听得惊讶,伸手抚了抚他的发顶:“瞧瞧,这才是做先生的样子,不仅要自己懂,还要教得别人会用,比那些只会死读书的强多了。”
“可不是嘛。”朱英像是想起什么,掏出一个卷轴,“昨日有个学生送了我一幅画,说是照着我讲课时的样子画的,还说要挂在格物院的讲堂里,让后来的学子都学学认真听课的模样。”
他把画展开,上面是个少年站在讲台上的背影,台下的学子们或低头记录,或仰头倾听,神态各异却都透着专注。
画得不算精致,却处处透着真诚。
马皇后凑近看了,忍不住拍手笑道:“这画里的小先生,瞧着可比你爷爷当年给国子监讲学的时候还要威风呢。”
朱元璋哼了一声,却拿起画仔细端详片刻,点头道:“章法虽浅,却有灵气。能让学子们这般敬重,可见你这课讲得确实有几分道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朱英脸上,见他眉宇间全然是少年人的坦荡,没有丝毫因流言而起的阴霾,眼底的赞许又深了几分,“咱听说,昨日国子监有人嚼舌根?”
朱英手里的画轻轻晃了晃,随即抬头笑道:“些许闲言碎语,不值当陛下挂心。杨大哥说,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只要好好授课,好好做事,旁人爱说什么便说什么。”
“好个身正不怕影子斜。”马皇后把他往身边带了带,“咱们英儿就是通透。”
“今日晌午想吃什么?奶奶给你做?”
“想吃娘娘亲手做的烧卖。”朱英眨了眨眼,“上回马叔说,皇后娘娘做的烧卖,皮比纸还薄。”马皇后被他逗得笑出声:“就你嘴甜。行,回头奶奶亲自下厨,让你尝尝鲜。”
朱元璋在一旁看着,原本微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吃了奶奶的烧卖,可得给咱讲讲那杠杆原理到底是怎么回事。咱倒想知道,什么样的杆子,能比十头牛还有力气。”
朱英眼睛亮起来,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支点与力臂的关系,一会儿拿起桌上的玉如意当例子,一会儿又用手指在桌面上比划,说得生动有趣。
马皇后含笑听着,时不时给两人添些茶水;朱元璋则听得认真,偶尔插一两句提问。
马天看着眼前的场景,心头也软乎乎的。
“看你那傻样。”马皇后的声音突然飘过来,眼底带着笑意,“站着当柱子呢?”
马天嘿嘿一笑。
马皇后站起身,拍了拍朱英的肩:“你们爷孙俩接着聊,我带马天出去走走。马天,今天没事吧?陪姐姐去御花园走走?”
“求之不得。”马天摊开手。
朱元璋却牵着朱英的手先一步往外走:“你们逛你们的,咱带英儿逛逛去。”
朱英回头朝马皇后摆了摆手,被朱元璋半拉半拽地拖走。
“别理他们。”马皇后轻轻哼了一声,语气里却满是纵容,她挽住马天的胳膊,慢慢往御花园走去。已经入夏,日头已有些烈,可御花园里却清凉得很。
两侧的垂柳把枝条垂到水面上,随风晃荡;假山后藏着的泉眼汩汩冒着水,带着股子沁人的凉意。姐弟俩踩着石板路慢慢走,马皇后摘下片柳叶:“前几日跟你说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马天脚步一顿,装傻道:“什么事?御花园的荷花开了?”
“少跟我打岔。”马皇后停下脚步,“你的亲事。你都多大了,还想让姐姐操心到什么时候?我本是属意海勒的,可你姐夫说……”
“姐夫又说什么?”马天挑眉。
他知道朱元璋的心思,总觉得勋贵家的女儿更稳妥。
“他说,正妻还是选个汉家女子好。”马皇后叹了口气,“毕竟你身份不同,家里得有个体面知礼的主母。”
马天没说话,脚尖踢着地上的石子。
“我瞧着李存义家的女儿就不错。”马皇后眼里带着期待,“那姑娘今年十八,知书达理,一手簪花小楷写得极好,模样也周正。上回宫宴见过一面,待人接物都极得体。”
“李存义?”马天皱眉,“李善长的弟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