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马天揉着惺忪的睡眼从里屋出来,正见朱英蹲在石阶上,手里拿着块布细细擦拭一双半旧的青布鞋。包袱早已收拾妥当,就放在脚边,不过二尺见方,边角都用粗麻绳仔细捆了,瞧着里头最多塞了两身布衣、一本磨损的《大明律》抄本,还有块用油纸包好的干粮。
“都收拾好了?”马天走到他身后。
朱英回过头,一笑:“想着早去早利索,应天府的人怕是在东华门等急了。”
他站起身,身姿挺拔,透着股利落劲儿。
马天盯着他脚边的包袱,眉头皱了皱:“就带这点东西?江宁县衙后院怕是连炭火都得自己买,不捎床厚些的褥子?”
“不用。”朱英笑了笑,“县丞俸禄虽薄,总够买床褥子的。带多了反倒惹眼,陛下不是说了,要像个寻常小官么?”
马天没再接话,转身进了灶房,很快端出两碗米粥,碟子里还摆着几个酱菜坛子。
两人就着晨光坐下,谁都没说话,只听见勺子碰碗沿的轻响。
吃到一半,马天搁下碗:“我回头让镇南卫的几个老兵去江宁县衙附近寻个活计,比如在驿站当个杂役,或是在巷口摆个茶水摊,平日里不露面,真遇着事了,能帮你。”
“马叔。”朱英抬眼打断他,“真不用。你想啊,陛下既让我去历练,又怎会真让我孤身涉险?我琢磨着,他十有八九会派锦衣卫的暗卫跟着。这些人既是护着我,怕是也得盯着我。看看我到底能不能应付那些琐碎事,是不是真能沉下心来当这个县丞。”
马天心中一凛。
他太了解朱元璋了,那老东西心思深似海。
“以他那臭德行,还真做得出来。”他低骂了句。
朱英摊开手,无奈地笑了笑:“所以啊,我尽量自己扛着。能不惊动他们,就不惊动。真要是事事都得靠旁人,那这县丞当得还有什么意思?”
马天看着他,忽然觉得眼前的少年比半年前沉稳了太多。
“你倒是想明白了。”马天笑道,“比以前冷静多了,像个能办事的样子了。”
朱英刚要答话,院门外传来车牯辘碾过青石板的轻响。
两人同时抬头,就见一辆青布马车停在门口,车辕上的车夫穿着件半旧的皂隶服,见他们望过来,只是规规矩矩地低着头,一看便知是应天府派来的人。
朱英站起身,拿起脚边的包袱,掂量了两下:“马叔,我走了。”
马天也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记住了,江宁县离这儿就几十里地,真遇着过不去的坎,别硬撑着。哪怕半夜跑回来,我给你撑腰。”
朱英重重点头,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他转身走向马车,包袱搭在肩上。车夫掀开帘子,他弯腰坐进去时,回头望了一眼,见马天还站在院门囗。
车帘落下,隔绝了视线。
车牯辘再次转动起来,朝着东华门的方向缓缓行去。
骁骑右卫,校场。
马天吃完粥,就来了,立在三丈高的点将台上,目光扫过下方黑压压的阵列。
五千骑兵按十列纵队排开,长枪斜指地面,枪尖的寒芒连成一片,竟比清晨的阳光还要刺目。“都督,都备妥了。”身后的徐允恭上前一步,手里握着面杏黄令旗,旗角绣着黑色的“骁骑”二字。他昨日领了马天的令,通宵调派队伍,眼下眼尾还带着红血丝,声音却依旧很稳,“前锋营三百骑为先导,左翼弓骑、右翼重骑,后阵预备队已在西侧林畔待命。”
马天没回头,指尖在栏杆上轻轻叩了两下。
“开始。”他抬手往下一劈。
徐允恭猛地挥下令旗,三枚响箭骤然划破长空。
校场西侧的鼓楼上,十面牛皮大鼓同时被擂响。
最前排的三百骑兵应声而动,马蹄踏在黄土上的闷响迅速连成一片,像天边滚过的惊雷。
他们先是列成锋矢阵,枪尖向前倾斜三十度,速度越来越快,如同一道黑色的洪流向前奔涌。“好!”点将台右侧传来李景隆的赞叹,“这气势,看着就够劲!”
他出身将门,自小在军中耳濡目染,见着这般阵列,眼里难免起了兴头。
马天却微微蹙眉。
他望着那道洪流冲到校场,按令旗所示转为圆阵,动作虽齐整,却少了些临阵的机变。
尤其是内侧的几名骑兵,转圜时明显收了力道,生怕撞着身旁的同袍。
这在演武场是稳妥,到了真刀真枪的战场上,就是致命的破绽。
“看着热闹。”马天开口,“可真上了战场,他们到底能不能顶住?”
李景隆轻哼一声,语气里带了几分讥诮:“都督这话问到点子上了。京营的禁卫军,十成里倒有七成是勋贵子弟托关系塞进来的,平日里遛遛马、摆摆阵仗还行,真见了血光,保不齐裤裆都得湿了。”徐允恭脸一沉,没好气地回怼:“你小子别忘了,你爹是曹国公,论起“勋贵子弟’,你可比谁都正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当口,马天始终没作声,只是眯着眼盯着下方。
骑兵已切换到第三个阵型,弓骑兵策马迂回,从背上摘下角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