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前的青石板路都积水了。
马皇后立在窗边,望着窗外那片被雨水泡得发绿的芭蕉,眼神发怔。
“妹子,当心着凉。”朱元璋走过来,“马天若是知道,又要怪咱没照顾好你了。”
“你少来这套。”马皇后瞪了他一眼,“他现在远在北疆,就算知道了,还能飞回来管你不成?”朱元璋自己拉了把椅子坐下,笑道:“咱不是每月都要给他去信么?上次咱写了些朝堂上的事,还有标儿治河的打算,他回信倒好,又是问粮草够不够,又是问火器运没运到,最后还特意叮嘱咱“多照看皇后娘娘,别让她累着’,搞得像是咱给他写奏章,他倒反过来训咱了。”
说着,他还故意皱了皱眉,装出副委屈的样子。
“别胡说!”马皇后转身走到他对面坐下,“说正事,咱听说标儿这几天连着在文华殿指挥赈灾?连东宫都没怎么回?”
自从山东、河南发了水患,朱标就几乎没出文华殿当,白天召集大臣议事,晚上还要看各地送来的灾情奏报,有时候忙得连晚膳都顾不上吃,只啃两个馒头对付。
朱元璋点头,满是欣慰:“是,桃花汛来得猛,山东、河南淹了不少州县,标儿怕地方官处置不当,亲自盯着调粮、安置流民的事,这几天确实没怎么歇着。”
“他这么熬着怎么行?”马皇后一听,眉头立刻皱紧了,“他身子本就不如你结实,小时候还落过病根,这么连轴转,迟早要熬垮的。”
“嗨,他年轻人,熬几夜算什么?”朱元璋满不在乎地摆手,“当年咱打陈友谅的时候,在鄱阳湖边上七天七夜没合眼,不也过来了?标儿是咱的儿子,这点苦都吃不了,将来怎么担起江山?”马皇后瞬间就怒了:“你那是皮糙肉厚,从小在地里摸爬滚打惯了,标儿是在宫里长大的,跟你能比吗?”
朱元璋见她真动了气,连忙赔笑道:“咱不是那意思,你别生气。咱跟你说,标儿身边还有朱英陪着呢,你忘了?朱英是郎中出身,他有分寸。”
马皇后听他这么说,心里的火气才消了些。
她知道朱元璋虽然嘴上硬,心里其实比谁都疼朱标,只是帝王家的父亲,总习惯把关心藏在严厉背后。她叹了口气,站起身,朝着后殿走去:“行了行了,眼不见心不烦,我去看西洋话本去,你别跟过来,哪凉快那呆着去。”
朱元璋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扶了扶额。
他在殿里又待了一会儿,听着后殿传来轻轻的翻书声,才放下心来。
窗外的雨还没停,他沉默了片刻,起身走出大殿。
廊下的锦衣卫指挥使蒋狱早就候在那里,见他出来,立刻躬身行礼。
朱元璋没看他,低声道:“去诏狱。”
诏狱深处,牢房。
朱元璋端坐在床前的矮凳上,丝毫不减他身上的帝王威压。
他目光落在对面的张定边身上,缓缓挑眉:“张太尉,想好了吗?”
张定边靠坐在木板床上,原本桀骜的眼神里多了些疲惫。
听到朱元璋的话,他先是沉默了片刻,最终长叹一声:“论卑鄙,这天下间,还真没人比得过你朱元璋。”
这话若是换了旁人说,早已被拖出去杖责,可朱元璋却只是淡淡一笑:“咱就当你这是夸赞了。成大事者,哪顾得上什么手段磊落?你兄弟陈友谅,更不是光明磊落之辈。”
张定边眼神骤然一暗,压着心底翻涌的怒气,深吸一口气:“我可以告诉你当年钟山的事,一字不落。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不杀你?”朱元璋挑眉。
可张定边却摇了摇头:“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这条命,早在鄱阳湖败给你的时候,就该随着主公去了。请把我家少主陈理从高丽接回来。当年武昌城破,他已经投降了,也成不了气候。我不想他客死异邦,连故土的土都沾不上。”
朱元璋盯着张定边看了许久,试图从他眼底找出一丝虚伪。
片刻后,他点头:“咱答应你。只要你说的是实话,咱就下旨让高丽国王送陈理回应天,保他后半辈子衣食无忧,平安到老。”
听到这话,张定边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长吐一口气。
他起身走到火盆旁,给自己倒了杯早已凉透的茶水,一口饮尽。
而后他重新坐下,眼神幽幽,像是回到了六年前那个夜晚:“当年在钟山,我带着几个心腹潜入皇陵,本是要去破坏你朱家龙脉的。有高人告诉我,钟山是龙脉汇聚之地,只要把你家皇长孙朱雄英的尸体从墓里带出来,在龙脉最盛的山头烧掉,就能破了朱家的气运,让你大明江山坐不稳。”
朱元璋的目光瞬间冷了下来。
张定边感受到朱元璋身上的杀意,却毫不在意,继续道:
“可我们顺着墓道摸进去后,却发现皇长孙的棺椁是开着的。有人比我们先下手了,尸体已经被带走了。我连忙让手下分头去追。我沿着西侧的墓道跑了没多远,就追上了一男一女。”
“后来我才知道,那男的是崇山侯李新。朱元璋,你用人的眼光是真不行。李新是你一手提拔起来的,你让他负责皇陵的修缮,他倒好,监守自盗,若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