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别低着头,有话就说。”朱标挥手,“你我议事,素来无需避讳。”
朱英这才抬头:“臣近来听闻,殿下有意裁撤锦衣卫?”
“是。”朱标没有否认,坦然点头,“父皇当年成立锦衣卫,是因为开国之初,功臣骄纵、吏治不清,需要这样一支力量震慑朝野,这是非常之时用非常之法。可如今天下渐定,朝廷需要的是以德化人,而非以威服人。用察子监视百官,听他们的私语、查他们的行踪,终究非圣君所为。尧舜治世,从不用这些手段,却能让百官归心、百姓安乐。孤想效仿的,是这样的治世。”
朱英听着,心里一紧,拱手道:“殿下的心意,臣明白。可殿下,治河绝非易事啊!”
“黄河流经九省,地方上的河臣各有心思:有的想趁机贪墨治河银,把上好的石料换成劣石,把壮丁换成老弱;有的为了政绩,故意隐瞒河堤的隐患,只报喜不报忧;还有各省之间互相推诿,河南说该山东疏浚河道,山东说该河南加固堤防,到最后什么事都办不成。”
“臣之前查过徐州河堤的修缮案,就有河官虚报工价,把三十文一斤的铁料报成五十文,若不是锦衣卫暗查,这笔银子就悄无声息地进了私人腰包。如今要治河,涉及几百万两银子、几十万民夫,若是没了锦衣卫这双眼睛盯着,地方上的蛀虫只会更肆无忌惮。到时候,治河的银子花了,河堤却没修好,百姓还是要遭灾。殿下,此事还请你三思啊。”
朱标原本舒展的眉头猛地皱起。
暴雨依旧倾盆。
阅江楼下,群臣打着雨伞急匆匆赶来。
东宫太监刘公公守在楼梯口,见群臣涌来,连忙上前一步拦住:“诸位大人留步,殿下有交代,不准任何人上楼。”
吏部尚书吕本急切问:“刘公公,殿下此刻在哪?这么大的雨,怎能让殿下独自待在上面?若是淋出风寒,谁担待得起?”
“殿下在楼顶呢,说想静一静。不过大人放心,朱英大人也在上面陪着,不会让殿下出事的。”刘公公道。
吕本目光瞬间一冷。
他身后的齐德,一看先生神色,立刻领悟了他的意思,对着刘公公拱了拱手:“刘公公,殿下万金之躯,怎么能淋雨啊,咱们这些做臣子的,得替殿下着想啊。这么大的雨,殿下若是真得了风寒,别说咱们,就是陛下那里也不好交代。通融一下,让我们上去劝劝殿下。”
“殿下的命令,奴婢不敢违逆。”刘公公面露难色。
“凭什么他朱英能跟殿下上去?”人群中的黄子澄冷哼,“咱们都是朝廷命官,都为殿下担忧,凭什么他朱英就能例外?”
这话一出,其他大臣立刻附和起来。
有人嫉妒朱英能得太子信任,有人想趁机讨好吕本,纷纷七嘴八舌地议论:
“黄大人说得对!凭什么就他能上去?”
“咱们也得上去劝殿下,不能让殿下这么淋雨。”
“刘公公,你再拦着,就是耽误事了!”
刘公公被吵得头都大了,正想再解释几句,楼梯口传来脚步声。
群臣瞬间安静下来,齐刷刷地朝楼梯口望去。
只见太子朱标走在前面,浑身湿透。
朱英跟在他身后,也湿透了,却依旧神态从容。
“参见殿下!”群臣立刻齐齐躬身行礼。
朱标目光扫过众人,眼底还带着几分方才在楼顶的沉郁:“都起来吧,回文华殿议事。”
吕本立刻直起身,快步上前:“殿下,你浑身都湿透了,哪能再去文华殿?不如先回东宫更衣,喝碗姜汤暖暖身子,免得受了寒。”
说着,他眼角的余光冷冷地撇了一眼朱英,冷喝道:“朱英!你就是这么伺候殿下的?若是殿下真得了风寒,你担当得起吗?”
朱英冷笑一声,摊了摊手:“担当不起。”
“你!”吕本没料到他会这么干脆地承认,一时噎了一下,“担当不起你还不劝?殿下万金之躯,怎能任由他淋雨?你这臣子怎么当的?”
“吕大人这话就有意思了。”朱英眼神冷了下来,“你把殿下当三岁孩童?殿下难道不知道淋雨会着凉?净说些废话,来展示你的忠心,腻不腻?能不能换点新花样?你要是真担心殿下,怎么不把自己的袍子脱下来给殿下?”
这番话怼得又快又犀利,直直戳中了吕本的虚伪。
吕本的老脸瞬间胀红,气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够了。”朱标冷道,“孤死不了!”
他看都没看吕本一眼,转身就大步走进雨中:“文华殿议事,谁都别耽误。”
朱英立刻跟上,走了没几步,又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还愣在原地的群臣,讥笑:“怎么?殿下都湿了,你们还干着?合适吗?”
群臣一愣,这才反应过来。
太子浑身湿透,他们却站在屋檐下,反应过来后,纷纷快步冲进雨中,紧紧跟在朱标和朱英身后,一时间,雨幕中多了一串狼狈的脚步声。
走在最前面的朱标,嘴角几不可察地扬了扬。
被朱英这么一闹,他心里的那点沉郁,莫名散了些。
连日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