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坤宁宫。
连日的暴雨总算歇了,马皇后坐在靠窗的软榻上,手里捧着本西洋话本。
她已经看了半盏茶的功夫,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终于,她轻轻合上话本,抬眼看向站在窗边在朱元璋。
往常这个时辰,他要么捧着本《资治通鉴》看得皱眉,要么就凑过来抢她的西洋话本,还嘴硬说“看看洋人耍什么花样”,可这两天,他要么坐着出神,要么站着发呆。
“重八,你是在担心漠北的战事?”马皇后开口。
朱元璋没应声,他的目光落在窗外,眼神发空。
马皇后见他没反应,喊了一声:“朱重八!”
朱元璋这才回过神,转头看向马皇后,慌忙问道:“妹子,怎么了?是不是坐得乏了?还是想吃点什么?咱让御膳房给你做碗莲子羹?”
马皇后看着他这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心里的疑云更重了。
她撑着软榻扶手站起身,走到朱元璋面前,瞪眼:“你少跟咱打岔!这两天你是怎么了?往日里你要么跟我拌嘴,要么就念叨朝堂上的事,哪会像现在这样,半天不吭一声?心不在焉的,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没出事啊,妹子你想多了。咱就是看了漠北送来的军报,琢磨着马天他们该怎么进军,别让北元的残兵跑了。”朱元璋道。
“你骗谁呢?”马皇后才不信他这套说辞。
她太了解朱元璋了。
往常看军报,他要么拍着桌子说“这小子打得好”,要么就皱着眉跟她念叨“粮草得再催催”,哪会像现在这样,把心事都藏在眼睛里,连话都懒得说?
她盯着他问:“真没有?”
“咱有事还能瞒着妹子你?你不又得拿着鸡毛掸子追得咱在坤宁宫跑了三圈?”朱元璋眨眨眼。马皇后嘴角忍不住翘了翘,可心里的担忧却没少半分。
她知道朱元璋的性子,越是笑着说没事,心里藏的事就越大。
朱元璋看着马皇后这副半信半疑的模样,心里悄悄叹了口气。
他怎么能跟马皇后说呢?
自从上次在诏狱审完张定边,他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当年在钟山,雄英活了过来,可身体里却还有另一个灵魂,最后那孩子为了不让别人占据自己的身体,竞纵身跳下了悬崖。
他想起这些年朱英的模样。
朱英会医术,处事老练,待人接物都透着股不属于他年纪的沉稳,偶尔看着自己的眼神,带着几分陌生朱元璋不是没怀疑过,可他宁愿自欺欺人,宁愿相信朱英就是雄英,是上天把他的长孙还回来了。可张定边的话,让他心绪复杂。
张定边说,现在的朱英,既不是当年的朱雄英,也不是那个占据过雄英身体的陌生灵魂,他是个“新的”人。
可咱要的不是什么“新的”人,咱要的是真正的皇长孙。
张定边说,等朱英恢复皇长孙的记忆,那他就是皇长孙了。
这也是大幸,这些年,朱英终于开始逐渐恢复记忆了。
可那个陌生灵魂,还会在朱英身上吗?
“重八,你要觉得太闲,也不用时刻在坤宁宫陪我。”马皇后道。
朱元璋将翻涌的情绪死死压在心底,摊手一笑:“是得走走,御花园的花开了,咱陪你看看。”马皇后被他拉着往前走,她看着朱元璋的侧脸,心里的疑云,终究还是没散。
朱元璋正拉着马皇后的手要往外走,殿外就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伴着少年郎清脆的喊:“皇祖母!皇爷爷!”
马皇后眼睛一亮,立刻松开朱元璋的手,笑着招手:“是允通和英儿啊!快进来,外面风还冷呢。”朱英走在前面,身后的朱允通蹦蹦跳跳地跟着。
“孙儿给皇祖父、皇祖母请安。”两人齐齐躬身行礼。
马皇后伸手摸了摸朱允通的额头,又捏了捏他的胳膊,笑着叹道:“这才多久没见,允通看着又壮实了些。去年冬天还看着单薄,如今胳膊上都有肉了。”
朱允通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抬头:“皇祖母,我最近天天练拳呢。朱英哥哥说,男儿得有气力,才能护住想护的人。我给你打一套看看?”
不等马皇后应声,他已经往后退了两步,拉开架势。
只见他双脚分开与肩同宽,挥出一拳,接着脚步一转,左手护在胸前,右手猛地往前送,动作虽不算特别标准,却透着股认真劲儿。
打了没一会儿,他额角的汗就多了,却没停下,直到一套拳打完,才喘着气收了势,眼巴巴地看着马皇后。
“好!好!”马皇后拍着手笑,“比上次在东宫演武场打的好多了,脚步稳了,出拳也有劲儿了,这精神头,看着就喜人。”
朱允通立刻跑到朱英身边:“都是朱英哥哥教得好。以前我总爱赖床,早上起不来练拳,朱英哥哥现在每天天不亮就来叫我,要是我偷懒,他就罚我绕着济安堂的院子多跑两圈。”
马皇后听得笑出声,转头看向朱英:“你倒会治他,比东宫的教习还管用。”
朱英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就是欠些督促,其实心里明白该练。”
朱元璋一直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没说话,只静静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