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州,定国公府邸。
朱漆大门紧闭,门前两尊石狮威严肃穆。
相较于贾环初至时的冷清,此刻的府邸门庭,却呈现出一种微妙的热闹。
几辆装饰华贵却难掩风尘的马车停在角门旁,拉车的骏马打着响鼻。
以赵家老太爷、叶家当家人为首的七八位山东本地豪族家主,身着崭新却略显紧绷的锦袍,在深秋的寒风中搓着手。
他们脸上堆满了谦卑又虚伪的笑容,彼此互相聊着。
眼神却不时瞟向那紧闭的侧门,透着掩饰不住的尴尬与懊悔。
门房阿福腰板挺得笔直,脸上挂着客气却疏离的微笑:
“诸位老爷,实在对不住。
国公爷今日偶感风寒,身体实在不好。
你们也知道,三叉礁、喜都多地平乱,实在是分身乏术。
府上大太太说了,诸位心意,国公爷心领。”
阿福顿了顿,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位家主耳中:
“只是当初在巡抚衙门,份额竞买,机会已过。
如今辽东矿场、林场、锦州船坞、乃至新开的登州、津门两港,
各项分成份额,早已名花有主。
吴巡抚大人是早早就入了股的,津门总督衙门那边也占了两份。
还有京里内帑也拨了银子占着份子。
实在是没有多余的了。”
“一点都没有了吗?”赵老太爷不死心,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
老太爷带着近乎哀求的语气:“阿福管家,烦请再通禀一声林太太。
价钱好商量。
我们愿意出当初起价的两倍,三倍也行。
只求能略尽绵薄,为国公爷分忧,为陛下分忧啊!”
他特意加重了“陛下”二字。
“是啊是啊!”叶家主连忙附和,脸上挤出更热切的笑容。
“当初是我等有眼无珠,不识国公爷经天纬地之才,更不知辽东宝地竟能如此生金。
悔之晚矣。
如今只盼林太太和国公爷能看在情分上,再给个机会。
哪怕半厘、一毫也成!
权当是我等赎罪补过。”
其余家主也纷纷点头哈腰,七嘴八舌地表着忠心。
言语间满是“报国”、“分忧”、“悔不当初”的字眼。
而当初,在巡抚衙门内、他们甚至并未到场。
阿福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却透着了然。
他微微躬身,语气依旧客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婉拒:
“诸位老爷言重了。
国公爷和二太太常说,买卖不成仁义在。
当初竞买,乃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诸位老爷审时度势,亦是常情,何来“罪过’一说?
只是如今份额确已定下,契约俱在,实在无法更改。”
阿福话锋一转,似是无意地提了一句:“吴巡抚大人前日刚得了辽东矿场的有一批分红,据说甚是丰厚。
正将这笔银子全数投入登州港的扩建和船坞营运呢。
国公爷赞吴大人深明大义,公忠体国。”
“嗡”的一声,赵老太爷等人只觉得脑袋一阵轰鸣。
吴栋,那个当初被他们暗中嘲笑“傻气”、“窝囊”的巡抚,硬着头皮买了半成分成的吴栋。竞然这么快就又拿到了分红。
还“丰厚”?
丰厚到能立刻拿出来修港口船坞?
那他们当初拒绝的,哪里是区区百万两银子的份额,分明是一座唾手可得的金山。
悔恨如藤蔓,从他们每个人的心生发,直到他们的肠子,将他们肠子都染黑。
叶家主脸色煞白,手指微微颤抖。
赵老太爷更是眼前发黑,咬着牙直叹气,站立不稳被家仆慌忙扶住。
他们仿佛看到白花花的银子长了翅膀,从自己眼前飞走,落入了吴栋和津门总督的口袋,甚至飞进了皇帝的内帑。
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他们当初没把这件事当回事。
毕竟之前没有过经略,他们不知道这样的官职到底得是何人胜任,又有怎样的调度之能。
只当贾环陛下宠臣,特设职位用作履历而已。
因此对贾环提议,只当新官虚政,没当实业去做。
“诸位老爷,”阿福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送客的意味,“天寒风大,还请回府歇息吧。
诸位的心意,国公府上下铭记。
若将来辽东、勃海再有新项,定会优先知会乡邻。”
这话说得漂亮,却等于画了个遥遥无期的大饼。
但其实阿福已经将出路点明。
吴栋得了钱,去投了港口和船坞。
反过来,他们也可以给朝廷投钱,反过来朝廷再给实业分成。
至于他们到底想没想到,愿不愿意,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看着那扇依旧紧闭的角门,再看看阿福那客气却冰冷的笑脸,赵老太爷等人彻底明白了。
他们连贾环或林黛玉的面都见不到。
当初他们不屑一顾的机会,如今已高攀不起。
那位年轻的定国公,早已将他们这些地方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