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事件,皆与顾家遭劫传言吻合!”杜延霖说着,手指重重点在飞报副本上:
“然而,此飞报之后,松江府旋即呈上粉饰太平的报捷文书,对这场焚毁港口、吞噬十船巨盐的大火竞只字未提!此中猫腻,岂非昭然若揭?”
徐渭接过那份杜延霖眷抄的飞报副本,指尖拂过“火光冲天”四字,眼中寒芒更盛:
“好一个“水陆皆警’!好一个“讳莫如深’!这分明是有人假倭寇之名,行杀人越货、毁尸灭迹之事!事后更动用官场铁腕,硬生生将这弥天大罪抹于无形!贤弟!依徐某观之,这纸飞报,便是撕开那道千年黑幕的第一道血口!顾家血案,便是撬动扬州乃至留都这盘根错节铁幕的千斤巨楔!”
徐渭说着,重重一拳砸在案上,震得笔架狼毫乱颤。
杜延霖收回飞报副本,闻言重重点头:
“不错!此案便是那深埋淤泥之下的朽木烂根!若我等能循此线索,抽丝剥茧,寻得当年亲历之人,觅得更多如山铁证,必能一举揭开这盐倭勾结、官商沉瀣的滔天黑幕!我此番许民陈告,就存了探查此案线索的心思,只可惜,数日以来,几近一无所获!”
说着,他目光炯炯看向徐渭:
“文长兄当年既与顾家有些渊源,或可知晓些顾家旧人、隐情?此事艰险万分,非大智大勇者不能为,杜某斗胆,请文长兄助我一臂之力!”
徐渭长身而起,身上那丝狂捐之气尽褪,唯有破釜沉舟的锐气与同仇敌汽的决绝: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顾员外之冤,徐某耿耿于怀久矣!今日得贤弟执雷霆之剑,欲破此惊天迷局,徐某虽一介布衣,亦当竭尽驽钝,执笔为刀,与君同行!
顿了顿,徐渭目光深邃:
“贤弟!徐某当年游历扬州,虽如浮萍,倒也结交了些三教九流、消息灵通的微末之人。这些人未必能登大雅之堂,却也最知底层冷暖。”
“我想那顾家当年所结善缘甚多,其沉冤数载,必有那微弱之音,尚未湮灭于尘埃!”
说着,他一抚袍袖,决断已生:
“徐某愿重拾旧时线头,潜入这市井淤泥深处,替贤弟先行打探一番!”
“文长兄!”杜延霖深知扬州耳目众多,此举凶险,急阻道:
“此非寻常查访!徐兄乃胡制台幕府股肱,万万不可亲身涉险!”
徐渭傲然一笑,狂气复显:
“贤弟安心!徐某半生漂泊,岂非不懂市井生存之道?无需抛头露面,只需寻到那几位尚有几分良知、未忘旧恩的旧相识即可。待我消息!”
言罢,他拱了拱手,竞换上随身带来的一件半旧道袍,又从袖中取出一顶破旧方巾戴上。
须臾间,他便从一个饱学师爷化作一个颇有几分落魄气的老道士模样。
随后徐渭身形一晃,步履轻快却异常低调地自后门悄然离去。
府衙二堂,烛火摇曳。
杜延霖独坐案前,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那卷《松江驿递飞报》副本。
夜色已深,窗外投状的人声早已散尽,唯余初春寒风掠过檐角,发出呜咽般的低鸣。
徐渭离去已近两日,扬州城华灯初上,正是暗流涌动之时。
“吱呀”
后门被轻轻推开,一股裹挟着尘土与淡淡血腥气的寒气涌入。
一个身影闪入,反手掩门,动作轻捷如狸猫。
此人正是徐渭。
他已褪去那身落魄道袍,换回寻常文士装束,眉宇间带着一丝风尘仆仆,眼中却燃烧着发现猎物的锐利光芒。
“贤弟!”徐渭快步走近,声音压得极低,却难掩其中的兴奋与沉痛,“有线索了!”
杜延霖倏然站起:“如何?”
徐渭未多言,探手入怀,小心翼翼取出一个被层层油纸包裹严密的物件,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一层层剥开。
烛光摇曳下,一枚赤金打造的麒麟佩赫然呈现!
佩身正面是繁复的“麒麟踏云”浮雕,祥云瑞兽栩栩如生,尽显富贵气象。
然而,佩身背面刻着顾字徽记之处,却是一道深达金胎、狰狞可怖的刀砍凹痕!
凹痕边缘,几点深褐色的硬块凝结其上一一是干涸发黑的血迹!
“此物……?”杜延霖心头一紧,拿起细细端详了一下,随后看向徐渭。
徐渭沉声解释道:
“我托人连日打探顾家冤案消息,几无所获。直到今日,竟有一老乞丐行色仓惶,趁人流混杂、向我乞讨之际,将此物硬塞入我手心,只急促道出“城西土地庙’五字,便如惊弓之鸟,遁入人群无踪。”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那抹刺目的褐痕:
“观此佩上的“顾’字,想来是顾家尚有幸存的遗孤亲信潜伏暗处,见贤弟许民陈告、力行冤狱之举,便存了告状昭雪之心。”
杜延霖微微颔首,指腹摩擦过佩上冰冷的凹痕:
“兄所言甚是。顾案牵涉甚大,其遗孤亲信藏匿至今,若轻率出面,必招杀身之祸。因此想来是以此物为引,隐晦试探。”
“城西土地庙……”徐渭捻须沉吟,目光望向窗外无边的黑暗,“濒临乱葬岗,荒废多年,确实是个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