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墨?
吕法能坐稳南京守备太监的位置十年,他贪墨的银子肯定有不少输入了嘉靖的内帑。
嘉靖保吕法,保的不是这个奴才,而是那条能源源不断为他玄修大业、宫观营造输送银两的江南钱脉!“陛下!”杜延霖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种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沉痛与决绝。他不再低头,目光如炬,直射御座:“臣南下扬州,亲所见闻!盐场之内,十室九空,几无壮者!幼者夭亡于饥寒,哭声彻夜!《尚书》有云:“时日曷丧?吾与汝俱亡!’此言何意?说的是民不聊生,天下百姓都有了与夏桀同归于尽的心。臣亲历扬州民变,百姓呼号,几同此声!可见奇政酷虐,甚于虎狼,几与……夏桀无类!”
“放肆!”嘉靖帝终于无法保持那飘渺的平静,他霍然起身,宽大的道袍袖摆带起一股劲风,眼中寒光暴射,怒意如实质般压下:
“杜延霖!你竟敢以桀纣比朕?!你好大的狗胆!”
“臣不敢!臣也没有这个意思,”杜延霖毫不退缩,并无半分被雷霆之怒吓破胆的惶恐,声音反而更加清晰有力,字字如凿:
“圣上爱民如子,乃民之君父!父岂忍见子民骨肉流离,啼饥号于沟壑?死于奸佞爪牙之荼毒?臣所痛断肝肠者,非桀纣之君,实乃君父之目被奸佞所蔽,君父之耳被谗言所塞!致使江南膏腴之地,竟成人间炼狱!吕法不除,蔽塞圣听,戕害黎庶,动摇国本!陛下万世清名,亦将为此獠玷污,遗臭后世!”杜延霖此言一出,匍匐在地的吕法瞬间面无血色。
此乃诛心之论!
你嘉靖帝自诩明君,非夏桀商纣。好!那你便是爱民如子的君父。
可你的爪牙打着你的旗号作恶,行如桀纣!你这君父,为不为子民做主?
“够了!”嘉靖帝猛地拂袖,宽大的道袍袖摆带起一股劲风。
“杜延霖!吕法乃内廷宦官,如何处置,轮不到你置喙!念你查案有功,即刻返回扬州!筹粮赈灾,方为正务!待功成之日,朕自当论功行赏,允你将功折罪!若再纠缠……”
皇帝的声音陡然降至冰点,带着赤裸裸的威胁:
“………休怪朕旧账新罪,一并严惩不贷!”
嘉靖欲保吕法,故而对杜延霖的诘问避而不答,只行威压利诱之策。
此话的意思是:吕法,他嘉靖保定了!你杜延霖休要多管闲事!
你上治安疏一事,朕网开一面;你回扬州只需筹粮,不必再追查贪腐;若抗命不遵,两罪并罚!嘉靖强行保吕法本就理亏底气不足,这已是某种形式的让步。
一旁匍匐不敢言语的吕法此时闻言,心中狂跳,绝望中又生出一丝侥幸的狂喜,蜷缩的身体微微松弛了一丝。
然而一
杜延霖却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精舍内所有的压抑与丹毒都吸入肺腑。
他缓缓挺直了脊梁,抬起头,目光化为两柄淬火的利剑,无半分迟疑与退让,直刺御座,也斩断了吕法最后一丝幻想。
那清朗的声音响彻精舍,每一个字都如同惊雷炸响,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和为民请命的凛然正气,最终凝聚成一道斩断所有回旋余地的惊世之音:
“陛下!吕法罪孽昭彰,滔天罄海!不杀,不足平民愤!不正国法!不佑社稷!”
“因此一”
“臣,杜延霖,”声音如雷霆滚过精舍,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请斩吕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