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迅速将兰阳段河堤的凶险情势、流沙地基的千古难题、以及严党必将在彼处设下致命陷阱的严峻判断,向张居正简明扼要地复述了一遍。
张居正凝神静听,眉头深锁,手指无意识地、极有韵律地轻轻敲击着身旁椅子的黄花梨扶手,这是他深思时的习惯。
片刻之后,他眼中精光一闪,猛地抬头,仿佛已洞悉了破局的关键:
“恩师所虑,深谋远虑!兰阳险工,确系此役成败之枢机,更是虎狼环伺之危局!沛泽兄初掌工部都水司,根基未稳,又为严党所深忌,此去主持,真如临渊履冰,步步杀机!”
他语速加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当务之急,需为沛泽兄寻一位能吏干才!此人须得不惧权贵,铁面无私;精通河工实务,尤擅应对险情;更能扎根险工之地,夙兴夜寐,与沛泽兄内外呼应,互为特角!唯有如此,方能稳住阵脚,寻得一线生机!”
“哦?”徐阶目光一闪,“当今之世,这样的人难寻啊,叔大这样说,莫非心中已有合适人选?”“正是!”张居正斩钉截铁,声音清朗有力,回荡在寂静的书房,“学生斗胆,向恩师举荐一人一一此人现任福建南平县县学教谕,姓海,名瑞,字汝贤,号刚峰!”
“教谕?”徐阶眉峰微不可察地一蹙,脸上掠过一丝疑虑,“一县学官,能担此山河重任?”一个偏远小县的教谕,与这关乎百万身家的河防重任,委实相差甚远。
张居正早就预料徐阶会有此问,此时闻言立刻条分缕析,侃侃而谈:
“恩师容禀。此人官职虽微,然其声名,居正虽在江陵,亦有所耳闻!更因好友谭纶(字子理)尝多次来信,盛赞其为人刚直,有外号称其为“海笔架’!”
“其为人,刚正如铁,宁折不弯;清廉如水,视千金如粪土;傲骨铮铮,视权贵如寇仇!其在南平整顿学政,清理积弊,不畏地方豪强,士林风骨,皆称其贤!”
他微微一顿,语气转为更加郑重:
“更难得者,海刚峰虽出身举人,却有大才!其人留心经济,于农田水利、地方刑名、钱粮赋役等经世致用之学,钻研甚深,颇有心得,绝非不通实务之辈!”
张居正的目光转向杜延霖,充满了推崇与确信:
“兰阳险工,非同小可。彼处水患最烈,流民最聚,贪墨最甚,豪强盘踞!非有海刚峰这等刚肠似铁、心细如发、不惧生死、不计得失的“强项令’坐镇地方,不足以震慑宵小,厘清积弊,督率万千民夫,确保每一分钱粮、每一寸河工都落到实处,筑成铁壁铜墙!”
他向前一步,仿佛要将这份信念传递给杜延霖:
“杜兄!海瑞此人,或不通圆融世故,不谙官场逢迎,然其忠于职守,恪守天理国法之心,如精金璞玉,皎然不污!若得他任兰阳知县,为兄台在河工第一线竖起一面“清正廉明’的旗帜,则内可安流民、理庶务、严督工役;外可抗豪强、拒贪墨、破尽掣肘!”
“此乃以刚克刚,以正压邪之不二法门!兰阳若得海刚峰,则堤防可期,下游百万生灵或可免于沦为鱼鳖!”
张居正这番言辞恳切、剖析入微的举荐,如金石掷地,铮然有回响,将海瑞的特质与兰阳危局的迫切需求完美契合,展现了他识人之明与经世之才。
书房内烛火摇曳,仿佛也因这番陈词而明亮了几分。
杜延霖胸中自有波涛翻涌。他对这位历史上顶顶有名的“海青天”,自然也是心驰神往,满怀敬仰。当下,他抱拳朗声道:
“太岳先生慧眼灼灼,此荐真乃雪中送炭,洞烛要害!海刚峰刚直不阿,清廉若水,在下亦心仪久矣!诚如先生所言,确是主持兰阳河工、肃清地方积弊、凝聚民力以护堤固防的不二之选!”
“只是……太岳先生,兰阳乃虎狼之地,风口浪尖。荐刚峰先生至此,恐……恐非坦途,反似蹈火?此非荐才用人之道啊。”
杜延霖所言不虚,乃是为人臣相交的至情至理。
将海瑞那样的刚直之臣推到最凶险的屠刀下,跟嘉靖“提拔’他去主持河南河工没什么区别,道义上,却需万般斟酌。
张居正闻言,并未立刻作答,而是深深地看了杜延霖一眼,那目光中的激赏与推重并未消减,反而添了几分郑重。
他微微颔首,声音低沉下去,却似千钧之弓被更紧地拉开,蕴藏着更强悍的力量:
“沛泽兄所言,一字一句,皆是肺腑。刚峰兄之品格,皎如明月,世所罕有。荐其往绝险之地,张某心中,岂无煎熬?”
他微微闭目,随即睁开,眼神锐利得如破开乌云的剑光:
“然沛泽兄,你我皆知,当今之势,如江河倒悬,大厦将倾!严党盘踞中枢,党羽爪牙遍布地方州县。兰阳险工,国之命脉,亦是此辈饕餮盛宴之所!地方官员,或为其爪牙,受其驱策,贪婪无度;或慑于其淫威,噤若寒蝉,尸位素餐!”
“此等情势之下,如海刚峰这等清介自持、不畏强权者,又有几人能安于其位?”
他的语速重新加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并非张某忍心以国士饲虎狼,而是百姓需要刚峰先生!河南大局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