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铁,不留丝毫余地。赵文华这便是赤裸裸地撂了挑子!
河南黄河大堤遭此奇震,十毁八九。想要修缮,所耗之巨,令人为之瞠目。
更兼关中余震未消,流民如蝗蚁蔽野,赈济刻不容缓。
京中朝堂内外,早已在不动声色间达成一种心照不宣一河南河情崩坏,修补堤防如同以薪填海,徒耗国帑。
不如顺其自然,放任自流。
否则,即便是搬空整个大明朝几年的国帑都填进去,谁能保证夏秋之际滔天洪峰袭来时,这看似新筑的堤坝不会再次溃决?
放任不管,即便黄河决口改道,纵然淹了数府之地,那也好过把大明朝的家底都填进这无底洞里。而奉旨专司河南河工的杜延霖,连同堂上的河南现任主官,就是皇帝和严党选定的替罪羊!河南巡抚章焕与左布政使周学儒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苦涩。
河南富庶?那已是前朝汉唐旧事了!
今时今日,流民遍地,十室九空,府库空虚,哪里还有余力筹措这无底洞般的河工钱粮?
然而赵文华威势太重,又顶着严阁老门生心腹的名头,两人终究未敢当场顶撞,只能含糊应道:“下官等……遵命,定当竭力筹措。”
杜延霖依旧站在原地,身形挺拔如青松,不见丝毫晃动。
但坐于末端的海瑞,那双锐利的眼睛却敏锐地捕捉到,他那负于身后的右手,在那宽大的袍袖遮掩下,骤然紧握成拳,指节因极度用力而微微泛白。
大堂内的气氛骤然紧绷到极致,沉滞得令人窒息。
这分明是让杜延霖带着一纸空文,去完成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浓重琼地口音、却字字清晰、如同金石撞击般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压抑的沉默:“部堂大人!”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声音的源头一一那个站在门边、浑身湿透、官袍泥泞、显得格格不入的新任兰阳知县海瑞身上。
赵文华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被打扰的不悦:“你是何人?未经传唤,安敢于堂下喧哗?!”那声音里蕴藏的威严与怒气,足以让寻常官员胆寒膝软。
海瑞毫不退缩,向前一步,对着赵文华深深一揖:
“下官新任兰阳知县海瑞,斗胆禀告部堂!杜水曹所虑钱粮一事,事关河工成败,黎民生死,下官以为,并非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赵文华眼神陡然一寒,身体微微前倾,一股无形的重压瞬间笼罩海瑞::
“哦?你倒说说,源在何处?本在何方?”语气带着浓浓的怀疑和威吓。
海瑞挺直脊梁,声音洪亮,响彻大堂:
“下官赴任途中,行至归德府,见官道之上,大批锦衣卫押解着沉重车马,络绎不绝,向京师方向而去!沿途驿站皆有传闻,言此乃南京守备太监吕法及江南一干贪墨官员查抄之家产!”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直视赵文华,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下官闻之,此番查抄,共得赃银五百余万两!此乃国之巨款,皆取之于民脂民膏!圣上有旨,拨付六十万两用于陕西赈灾筹粮,此乃皇恩浩荡!然剩余之四百四十万两,按朝廷规制,理应解入太仓,充为国用,以解燃眉之急!”
海瑞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为民请命的凛然正气:
“河南河工,关系百万黎庶性命,维系中原腹地安危,其耗虽巨,所需不过百万之数!此款赃银,既已充公,正当其用!”
海瑞再次深深一揖:
“下官恳请部堂大人速呈报朝廷,奏请圣裁,拨付其中二百万两,专用于河南段河工,则堤防可固,生灵可安!此乃上应天心,下顺民意之举!何苦让杜水曹与河南同僚,于焦土之上,流民之中,再行那敲骨吸髓、徒劳无功之“筹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