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坐观其变,驱虎吞狼(1 / 3)

河南大地,一场前所未有的人力与自然的角力在黄河岸边激烈上演。

然而,这片看似热火朝天的治河图景之下,权力的暗流已然汹涌澎湃。

济宁河道总督衙门。

赵文华斜倚在铺着貂裘的紫檀木圈椅中,手中把玩着一份来自开封的密报。

他浮白的脸上,那双半眯半睁的眼睛里,精光闪烁。

“好一个“招标’之法!”赵文华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指尖在密报上轻轻敲击,“以利驱利,化商贾之资为国用?杜延霖啊杜延霖,本堂倒是小觑你了。”

他缓缓坐直身体,目光扫过侍立一旁的师爷兼心腹幕僚一钱师爷。

此人身着青绸直缀,面皮白净,三绺鼠须随着谄媚的笑容微微抖动,天生一副獐头鼠目的精明相。“钱先生,”赵文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贪婪热切:

“本堂原以为将河南那烂摊子丢给杜延霖,可以坐看他焦头烂额。没想到,他竟能想出如此破局妙法。然,如此泼天之利,岂容他杜延霖一人独吞?商贾为争标,各显神通,其间关节油水,何止百万?”钱师爷微微躬身,脸上堆起精明的笑容:

“部堂明鉴!河南河工“招标’已成定局,且圣意已明,不容置喙。然,这“招标’之权,操于谁手,其中大有文章。”

“哦?”赵文华来了兴致,“细细说来。”

钱师爷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语速极快:

“杜延霖虽奉旨总理河南河工,然部堂您才是工部尚书兼河道总督,总揽天下河务!河南河工,亦属河道总督衙门节制。此乃名正言顺!”

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部堂只需遣一心腹干员,持总督衙门钧令,进驻开封。名义嘛……自然是“统筹全局,加强监管,确保河工质量与款项使用得当’。此乃分内职责,便是杜延霖与章抚台,亦无法推拒。”

赵文华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监管?嗯……不错。”

“正是监管!”钱师爷声音更低,带着赤裸裸的暗示:

“凡涉及河工标段划分、商贾资格审查、标书评定、工程款项拨付核销……乃至新淤田地丈量、专营权核定……哪一处不是关节?哪一处不需“把关’?这“关’把住了,那“敬献’之物,自然源源不断。”他顿了顿,眼中精光更盛:

“更妙者,可借此机会,将杜延霖那“招标’之权,名正言顺地收归河道总督衙门!日后河南乃至山东、南直隶河工,凡行招标,皆需经我总督衙门核准!这才是真正的摇钱树!”

赵文华抚掌大笑:

“哈哈哈!妙!妙极!钱先生真乃吾之子房(张良)也!”

他霍然起身,眼中贪婪与权欲交织:

“立刻拟文!着令河道总督衙门管河郎中一一李德才!即刻持本堂钧令,星夜兼程,前往开封府!代表河道总督衙门及工部,总督总理河南河工招标诸般事宜!务必“严加监管’,确保河工“万无一失’!告诉他,差事办好了,前程似锦;办砸了,提头来见!”

“是!属下这就去办!”钱师爷躬身应诺,脸上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

与此同时,开封城,醉仙楼,天字甲号雅间。

烛影摇红,熏香袅袅。

河南右布政使汪承信端坐主位,面沉似水。

黄河入河南共流经四府,分别是河南府、卫辉府、开封府与归德府。

其中河南府、卫辉府招标事宜由左布政使周学儒负责,开封府、归德府招标事宜,正是由眼前这位右布政使汪承信一手主理。

汪承信对面,开封知府李振正小心翼翼地将一盏刚沏的雨前龙井捧至他面前,姿态谦卑得近乎谄媚。下首则坐着几位开封城里有头有脸的富商巨贾,粮王李运昌赫然在列,目光灼灼,难掩热切。“汪藩台,”李振斟好茶,试探着开口,声音带着刻意的忧色,语气却带着试探:

“兰阳那边,杜水曹亲临督战,海瑞虽病倒,但杜水曹手段更硬. ..这沉排筑坝,动静不小啊。听说.那二十万两官银,流水般花出去,简直是拿银子往黄河里填啊。啧啧,杜水曹这手笔是真大。”汪承信眼皮微抬,啜了口茶,淡淡道:

“兰阳是黄河七寸,杜水曹亲力亲为,自是应当。银子嘛,用在刀刃上,能堵住决口,保住开封,便是社稷之功。”

这话冠冕堂皇,却听不出多少温度。

“藩台高见!”李振连忙附和,随即话锋一转,愁容爬上脸庞:

“只是...藩台,杜水曹此法虽好,可这“招标’之事,如今全系于他一人之手。祥符、中牟等地标段虽已发包,可开封府下辖的仪封、武陟,乃至归德府那几处要命的险段,可都还悬着呢!杜水曹身陷兰阳泥淖,分身乏术..这商贾遴选、标书评定、款项拨付,桩桩件件,难道都要等他从百里之外传书定夺?万一耽搁了工期,误了夏汛.”

李振的话,点中了汪承信的心事,也挑动了在座富商敏感的神经。

招标,意味着巨大的利益重新分配。

杜延霖在时,铁面无私,规矩森严,油盐不进。

如今他陷在兰阳泥淖里,岂不是天赐良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