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助纣为虐!这是万不得已时,为归德父老守住最后一道生机的防线!总之一句话:万一……万一堤防不得不掘,也要把洪水引向损失最小的地方!”
杜延霖抓过纸笔,奋笔疾书,印信重重落下:
“持此令去!以工部都水司特使身份行事!勘定堤段,即刻行文报我!”
将手令塞入黄秉烛手中,杜延霖灼灼目光几乎要将他穿透:“此行事关万千性命,不容丝毫差池!明白吗?!”
“水曹放心!”黄秉烛挺直腰背,眼中是孤注一掷的悲怆与决然,“卑职必尽毕生所学!纵肝脑涂地,亦要为归德争出一份生机!”
“好!即刻动身!路上小心!”杜延霖重重拍在他肩上。
黄秉烛深揖及地,将手令舆图牢牢抱于胸前,随后退下了。
值房内重归寂静,唯余风雨咆哮。
杜延霖站在原地沉吟了一会儿,他让黄秉烛去替陈敬选定掘点,一方面是做好最坏的打算;另一方面,一旦沈鲤成功煽动民意,百姓亦可精准聚力,有的放矢,死守那处“要害”堤段。
否则,护持百里长堤,人力终有穷尽啊!
“备马车,去归德!”
思来想去,杜延霖犹自不放心,最后决定亲赴归德坐镇指挥。
归德府,虞城县。
暴雨如注,毫无止歇之意,将虞城大地浇得一片泥泞。
归德知府吴可允与虞城知县陈敬,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县衙大堂内焦躁地踱步。
巡抚衙门的钧令就摊在案头,墨迹在潮湿的空气里似乎都晕开了几分狰狞一“速于虞城段择地掘堤泄洪,以纾皇陵之危!”
“府台大人!”陈敬的声音十分激动,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
“这...这如何使得啊!虞城段堤防,乃下官辖下万千民夫,一担土、一块石,顶着日头、熬着风雨,用血汗凝成的!刚合龙……如今竟要我们亲手掘开?这让下官如何向父老乡亲们交代!”
吴可允脸色铁青,一掌拍在案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
“你以为本府愿意?!掘了堤,淹的是本府的子民,毁的是本府的政绩!可不据……不掘就是抗命!是置皇陵安危于不顾!这罪名……你我担待得起吗?!”
“司.……”陈敬还要再说些什么,就在这时,一名衙役匆匆闯入:
“启禀府台、县尊!工部都水司特使黄秉烛黄大人,持杜水曹手令,冒雨赶至!”
“杜水曹的人?”吴可允与陈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微弱的希冀。
“快请!”吴可允吩咐道。
不多时,黄秉烛一身泥水,在衙役的带领下踏入县衙大堂。
他一身袍服湿透紧贴在身上,显得身形越发单薄,但眼神却异常坚毅。
黄秉烛顾不得寒暄,将杜延霖的手令和怀中紧抱的舆图一并呈上。
“吴府台,陈县尊!杜水曹钧令:掘堤泄洪,实为万不得已之下策!然若巡抚衙门严令难违,为归德数十万生灵计,必先选定一处“灾损最小’之堤段!此乃存亡一线间,不得不为之事!卑职奉令携详图前来,就是要协助二位大人,勘定掘口!”
吴可允和陈敬急忙一起帮忙展开舆图。
黄秉烛的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点向图上一处:“虞城东北,此处名为“老鸦口’。”“此段堤外有大片苇滩洼地,地势最低,且多为盐碱荒地,人烟稀少,村落稀疏。若决口,洪水涌入洼地,可形成天然滞洪区,为下游城镇争取时间。而且此段堤基相对稳固,掘开后不易引发连锁溃决……”他每说一句,吴可允和陈敬的脸色就白一分。
这哪里是选什么“掘点”,分明酒是在地图上为自己的子民选择一块相对不那么惨烈的坟场!“黄书吏……这……杜水曹也别无他法了吗?”陈敬声音发颤。
黄秉烛闭上眼,复又睁开,眼中是深不见底的痛苦与决绝:
“杜水曹吩咐过,此乃万不得已之计!若掘堤,则此处……为害最轻!”
老鸦口堤段。
雨势未歇,泥水横流。
陈敬面色灰败,强撑着官仪,在县衙典史、几十名衙役和一队面如死灰的持锹民夫的簇拥下,深一脚浅一脚向“老鸦口”行进。
黄秉烛紧跟在他身侧,怀抱着那卷至关重要的河工舆图,冰冷的雨水顺着额发流下,官袍下摆早已沾满泥浆。
他们此行,是前来踏勘那“相对危害最小”的掘堤点。
黄秉烛指望着图册上的墨线和注记,低声向陈敬讲解着沿途的地形和水势依据。
陈敬听着,目光却空洞地扫过雨幕中显得格外低洼荒凉的苇滩,仿佛已经看到洪流肆虐的景象,嘴唇微颤,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然而,当一行人抵达“老鸦口”堤段时,瞬间被眼前景象震得魂飞魄散!
堤上,堤下,黑压压一片!
不是衙役,不是兵丁。
而是成千上万的百姓!
他们扶老携幼,手持锄头、扁担、菜刀,甚至是从门板上拆下的木棍,削尖了头!
雨水冲刷着他们黝黑而愤怒的脸庞,却带着令人窒息的威压,瞬间将陈敬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