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血染丹墀………
皇帝的心意,何曾因外界的汹汹物议而轻易改变?
他只会更加猜忌,更加认定是有人在背后操纵,是结党,是图谋不轨!
“陛下的心思……”严世蕃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但随即又被更深的不安笼罩:
“可是爹,这次不一样!杜延霖那奏疏……句句诛心!还有赵文华那个蠢货!他捅的篓子太大!皇陵…“此劫能不能过,”严嵩的声音低沉而干涩,如同枯叶摩擦,“全看陛下的心意。”
他扶着椅圈,极其缓慢地站起身。
那原本挺直的脊背,此刻竞显出了几分佝偻。
他走到书案旁,看着那份被揉皱又被撕碎、沾满了墨汁的抄录奏疏,浑浊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纸屑,看到了那个在河南泥淖中奋力挣扎的身影一一杜延霖。
“竖子……当真狠毒。”
严嵩的声音几不可闻,带着一丝复杂的、混合着恨意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忌惮?
此疏一出,无论结果如何,他严嵩“柄国失道、致士风崩坏”的污名,怕是再也洗刷不掉了。即使此劫能过,在陛下心中也会留下一根刺。
“爹?”严世蕃看着父亲不同寻常的举动,心中不安更甚。
严嵩没有看他,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更衣。”
“更衣?”严世蕃愕然,“爹,您这是要……”
“去西苑。”严嵩淡淡道,声音里听不出情绪,“跪阙,谢罪。”
严世蕃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
“跪阙?谢罪?爹!您是当朝首辅!陛下倚重的元辅!岂能…”
“住口!”严嵩猛地回头,目光如电,厉声呵斥:
“为父如何行事,还需你来教吗?此刻,唯有如此!唯有让陛下看到为臣的惶恐与请罪之诚,或有一线转圜之机!去!取素服!免冠!”
严世蕃被父亲眼中的厉色慑住,张了张嘴,终究没敢再反驳。
他明白父亲的意思,只是被一个小小五品郎中逼到如此地步,心实不甘!
“是……儿子这就去准备。”严世蕃压下心头的屈辱和惊惶,踉跄着起身,亲自去安排。
很快,一件没有任何纹饰的白色素服送到了书房。
严嵩在严世蕃的服侍下,默默褪下身上那件象征着无上权柄的仙鹤一品绯袍,换上粗糙的素白布衣。当那顶沉甸甸的梁冠被取下,露出花白稀疏的头发时,这位执掌帝国权柄十余年的老人,瞬间失去了所有煊赫的光环,只剩下一个苍老、疲惫、甚至有些佝偻的背影。
严世蕃看着父亲的模样,心头涌起一阵酸楚和巨大的恐惧。
他从未见过父亲如此……卑微。
这比任何敌人的刀锋都更让他感到心惊胆战。
“走吧。”严嵩整理了一下素服,声音平静无波。他率先迈步,走出了这间象征着严家权柄核心的书房严府那幽深如迷宫般的回廊庭院,此刻显得格外压抑。
沿途的下人见到素服免冠的首辅大人,无不惊骇欲绝,纷纷避让跪倒,头也不敢抬。
沉闷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庭院中回荡,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严世蕃的心上。
严嵩面无表情地走着,目光扫过那些熟悉的亭台楼阁、奇珍异宝。
钟鸣鼎食……这泼天的富贵,滔天的权势,此刻竟显得如此虚幻。
他能感受到无数道惊疑、恐惧、甚至幸灾乐祸的目光隐藏在暗处。
他知道,严府内外,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他这一步。
穿过重重门禁,府门大开。
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青布小轿早已等候在门外。
天空阴沉,闷雷滚动,一场大雨似乎随时将至。
严嵩没有再看身后的府邸,俯身钻入轿中。
“去西苑,万寿宫侧门。”严世蕃低声吩咐轿夫,声音沙哑。他也换上了素服,紧随父亲之后上了另一顶小轿。
轿帘放下,隔绝了外界窥探的目光。
轿内,严嵩闭目端坐,素白的布衣衬得他脸色更加灰败。
只有紧握在膝盖上、指节发白的手,泄露着他内心翻腾的惊涛骇浪与那深不见底的恐惧。
此一去,是生?是死?
此刻,只有“天”知道了。
与此同时,西苑,内阁值房。
窗外铅云低垂,闷雷滚动,酝酿着又一场夏雨。
阁内却一片沉寂,唯有铜壶滴漏单调的“嘀嗒”声,更衬出这帝国中枢的压抑。
今日内阁当值是次辅徐阶,此时他正独自一人,背着手在狭小的值房内踱步。
他手中紧捏着那份被杜延霖特意抄送徐府、又被徐府派人辗转送来的《正本清源以公天下疏》。纸页仿佛带着河南暴雨的湿气,更带着一股灼人的烈焰,烫得他指尖发麻,心头剧震。
“正本清源…天下为公…”徐阶低声咀嚼着这八个字,声音干涩。
就在这时,值房的门轴突然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徐阶猛地转头,眼中瞬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惕,待看清来人,才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但那凝重并未散去。
“太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