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也是最棘手的问题,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其三,国子监司业王旒,纠集本监监生,裹挟不明事理之各地士子数千人,不顾王法,公然伏阙于承天门外,喧嚣鼓噪,妄议朝政,行迹直如……胁迫君父!”徐阶用词极为严厉:
“此等行径,国法天威难容!当如何处置?又当如何尽快平息事态,安定京畿人心?”
殿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这才是真正的火药桶!处置过重,恐激更大民变,寒天下士子之心;处置过轻,则朝廷威严扫地,日后人人效仿还了得?
严党官员如同嗅到血腥,鄢懋卿第一个按捺不住,厉声道:
“徐阁老!此乃聚众谋逆!王旒身为朝廷命官,不思报效,反煽动士子,冲击宫禁,其罪当诛!下官以为,当立即着五城兵马司、顺天府以及锦衣卫前往弹压!首要分子锁拿下狱,严加审讯!余者驱散,敢有抗命者,格杀勿论!”
他眼中闪烁着狠厉的光芒,意图借机为严嵩挽回些颜面。
他这一提议,立刻得到几名严党官员的附和:
“鄢少卿所言甚是!国法昭昭,必须严惩以儆效尤!”
“此风断不可长!”
徐阶眉头紧锁,尚未开口。
清流官员中,与王旒或有交情,或同情士子者,皆面露不忍与焦虑。
户部尚书方钝实在忍不住,沉声驳斥道:
“鄢少卿此言差矣!士子伏阙,虽有过激,然其心或为激于义愤。王司业素有名望,绝非叛逆之徒。若依少卿所策,以刀兵铁骑强行弹压,只恐血染承天门,污秽宫阙!此举非但难熄事端,反会令天下士林齿冷心寒,激起巨变!本官以为,当速选一二重臣,威望素著者,亲赴宫门之外,向士子宣谕陛下已降之圣意,陈明利害,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其自行散去。此方为上策!”
严党骨干、太仆寺卿万案闻言立刻跳出来反驳,声音尖刻:
“方部堂此言差矣!数千人群情激奋,岂是言语能劝?若不施以雷霆手段,速速杀一儆百,朝廷法度威严何在?日后人人效仿,天子威仪置于何地?!”
双方一时僵持,目光都聚焦在徐阶身上。
徐阶沉吟良久,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
他深知皇帝最厌恶被胁迫,鄢懋卿的提议恐怕最合其本心,但后果实在难料,且要担负天大骂名。他徐阶不是严嵩,他不愿、也绝不能让自己沾上如此污名,断送清誉!
而方钝的建议……徐阶心中无声摇头。太过软弱了!
此时皇帝正处于愤怒之中,让重臣前去宣谕劝散,在皇帝眼中,无异于向士子们示弱!此计……断不可行!
他需要一个方案。一个既能保全皇帝颜面,又能平息事端,且不至于造成太大动荡的方案。“王旒……”徐阶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带着思索:
“身为国子监司业,教导监生、维护士风乃其本职。然其不察大局,受一时蛊惑,竞率众伏阙,鼓噪宫门,骇惊圣驾!”他先给事情定了性:
“其行虽或有可矜之处,其罪却实难宽宥!国子监乃国家育才之重地,经此一事,已非其适宜为官之地。臣以为,当褫夺其司业之职……”
他顿了顿,视线似乎不经意地再次飘向精舍,带着一分试探:
“………贬为知县,外放地方,使后来者知所警戒。”
从正六品的国子监司业,贬为正七品知县,表面上似乎只降了两级。然而,个中天地之别,在场绯袍大员们无不心知肚明。
司业是京官,知县外放地方,这天然就差了一品。
司业是清流,而知县是亲民官,这又差了一品。
更关键的是,司业职位清贵,掌管监生教导,桃李之泽,无形中足以荫蔽一生!
徐阶抛出“贬为知县”的处置,可以说已经是相当严厉的处罚了。
殿内一片安静。
严党觉得太轻,清流觉得尚可接受,都在等待精舍的反应。
然而,这一次,精舍内一片死寂,那象征圣意的铜磬,久久未响!
徐阶心中一凛。看来“贬为知县”这个处罚,皇帝嫌轻了!
几乎在瞬间,徐阶立刻转换口气,声音变得更加严厉,带着请罪的姿态:
“……然!”他果断转折,“其煽动士子,聚众滋事,于宫阙重地造成如此恶劣影响,仅贬为知县,确不足以肃清朝野,整肃纲纪!是臣思虑未周,有负圣恩,恳请陛下恕罪!”
徐阶的语气陡然加重:
“臣以为,当……降为县学教谕,并罚俸一年,以儆效尤!”
这番更严厉的处置抛出,精舍深处沉寂了片刻。
“当一嗡!”
终于,一声磬响幽幽传来!
然而这声磬响,较之前两次,显得短暂而沉闷,仿佛带着一丝勉强,只响了半声便止住,余韵不足。似乎在说:马马虎虎,凑合吧。
徐阶和黄锦都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差别。
黄锦微微皱眉。
徐阶心里有点无奈,但好歹也是让皇帝满意了,接下来就是如何处理那群士子了,这才是最棘手的。“至于承天门外数千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