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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濯登上了观星台最高处。

前世的记忆太多冗杂,千丝万缕缠绕,在船上恢复记忆之时他尚被莫大的割裂感缠绕,仿佛被生生嵌入一片不属于自己的魂魄。而今日见过靳逐之后,这最后一片魂魄最终融入神魂。原是如此,竟是如此。

头顶星罗棋布的星宿如同舆图上的河流,每颗星子皆有不同的走向,就如同他和她的命运。

一切始于穆氏之死的误会。

他的妹妹遭王美人丢弃,又被与王美人有仇的靳逐救走,成了吴国王宫中的舞姬,又因为靳逐误解之下的保护与赵国的人擦肩而过,再成了义兄名义上的妻子。最终还是因为这一桩误会的旧仇,前世的靳逐因为复仇伤了容铎,由此成为他容濯之敌。

于是靳逐死后,他们二人共同的妹妹,顶着“仇敌遗孀"的身份,被薛相带回赵国,嫁给了另一位兄长。

幼时她被弃在江畔,少时被伪装了溺亡假死之像。兜兜转转,最终她还是消逝在了水中。

今日妹妹被救上之后浑身湿透,苍白的面容浮现在容濯眼前,一并浮现的还有她满溢委屈的话。

“你走……

这些话似一支羽箭,穿过了前世今生的阻隔,准确扎入容濯心口一一是前世的他,亦是今生的他。

他对她墙头草的性情不信任,故而把她的生死交到旁人手中,认为陈媪能照看好她,却不料陈媪虽忠于他,但若灼玉损及了他的利益,陈媪会为了保全他牺牲灼玉。也是他去得晚了,更不曾留意到兵士里会有人私自放箭。他害死了她。

即便妹妹没有前世记忆,醒后怨他也是他应得的。容濯的胸腔里有一只手,破开胸腔直捣心口,喉间涌上腥甜。噗一一

他吐出一口鲜血。

稍下方几级玉阶上伫立的卫兵听到轻微的扑通声忙登顶查看,却见地上赫然有一滩血,皇太子薄唇上被血染得殷红,跪在观星台正中,捂着心口痛不欲生,涩声低喃。

“阿蓁。”

“妹妹。”

“的……的约……”

卫兵心一凛:“殿下!快!快传太医,太子殿下吐血了!”观星台的地砖上镂刻着星盘的图腾,太子吐出的血渗入地上的刻痕中,绘出一副用血描就的星象图。仿佛能倒转时空、有神力的远古图腾。太子跪在观星台正中,仰面凝视着夜空中的星辰,呢喃那几个名字一一灼灼,妹妹,阿蓁。

每一声里都含着刻入骨髓的痛惜,令闻者心痛。卫兵不由问:“殿下在唤谁?”

容濯仰面对着苍穹释然一笑:“阿蓁,是孤的妹妹。”而灼灼。

是他前世死去的妻子。

也是他的妹妹。

灼玉睁眼时头顶是青色的纱帐,她一扬手,指间拂过纱帐,柔软的轻纱拂动出轻柔涟漪,她后脊发凉,似被铺天盖地的水团团围住。灼玉胡乱拂开了青纱帐,赤足下榻。她还很是茫然,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害怕一匹青纱帐,更记不清发生了什么,华丽的大殿空旷得吓人。祝双听到动静从外进来,见灼玉赤着脚茫然立在大殿中,忙询问:“翁主、翁主,您还好么?”

灼玉寻思着她的称呼。

“翁主?对,我是翁主,我已是翁主,我不用担心,不用担心,谁也带不走我,谁也不行。”

她胡乱说着这些话,惶恐的内心总算有了倚仗。她固执地追问:“我不是舞姬,是赵国翁主,有疼爱我的父王,有几个疼爱我的阿兄,对么?”祝双茫然点头,寻思她是受惊过度:“是,翁主有父兄疼爱,还有未婚夫婿,谁也不能伤您。”

灼玉这才安心,像一个得到了安抚的孩子搂住祝双,脑袋蹭着她:“我就说,我就说嘛…”

她身份尊贵,有父兄庇护,哪怕怎么可能是会被放弃的那一个?不过……

灼玉再度茫然了。

为何她的潜意识总觉得自己会被夫君放弃,不该啊。要越发恍惚,这模样叫祝双不安,连忙要去请太医,灼玉却忽然松开她,恢复了冷静:“我没事了。”

她随后问起容濯。

祝双迟疑了。

莫非真是心有灵犀,昨日翁主落水,入夜,太子殿下在观星台吐血,太医诊治后竟查不出缘由,但太子宫的祝安特地过来吩咐,称不得让翁主知晓此事。祝双斟酌了下:“您被救起来后一直让太子殿下走开。殿下怕惊着您,便没敢来,这会似乎在忙…”

灼玉已然清醒。

听了祝双这话,她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我推开了阿兄?”怎么可能。

只要容濯不像从前那样做出越礼的举动,她怎会让他走开?灼玉想到个可能。

或许因为她是被推下水的。

彼时她听闻阿兄被引去了湖边,担心他因为她而中计匆匆赶过去,结果上了船却不曾见到阿兄,只见到钱灵、庄漪和几个女郎。船上人很多,还有众多侍者,在她落水之前,有一个陌生的声音恶狠狠地说:“您要怨,就怨太子吧。”

此前她断定是晋阳长公主,可晋阳长公主目的在于促成儿女姻亲,不必要让人推她下水。

莫非是薛党背后的人?

这是件大事,灼玉起身穿上鞋履跟容濯商议,祝双急忙要拦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