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玉缓下语气,温柔得近乎安抚:“但你忘了,我在回赵国前是个无父无母、身份卑贱的舞姬,比你更清楚受人肆意凌辱的滋味。”钱灵无话可说,半响才道:“我不想跟你比惨,我只想用我现在能用的办法给自己出气。”
灼玉无奈笑笑,轻敲茶盏:“是该给自己出气。但破坏联姻或许能解一时之气,可对高家而言却不痛不痒。你要不要陪我赌一把更大的?若是成了,不仅可以助你报复高家人,还可以顺势立功,日后回到长安再无人会因为你的父母中笑你,面对阿漪也可以抬得起头。”
这话戳中了钱灵的软肋。
父母出事之后阿漪对她倍加关切,但她却无法在她面前抬起头,因而才会偷偷离开长安。
灼玉见她犹豫,换了个说法:“或许我该问问,你敢不敢?”钱灵抬起头。
“我敢,我也……很想。”
她也想做一个令人赞许的人,而不仅是叫人怜惜的人。明月高悬天际,灼玉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容濯方洗沐出来,身上带着清新的皂角香气,见她在辗转反侧,俯身问道:"在担心钱灵反悔?”
灼玉点了点头:“嗯,长公主与我毕竞有些恩怨。”容濯在她身侧躺了下来。
“钱灵心高气傲,但阿蓁善于挑拨人心,定有防备。倒是王家长子需得留意,一个善于经商的人,不会是个为情所困的愣头青。”容濯拥住她,让她的脸贴在他耳际,他颈间还带着潮气,兄妹之间的气氛也潮湿暧昧。
灼玉别过脸,往一侧挪了挪:“非要抱在一起才能说话么?”今日被钱灵威胁要将他们兄妹假扮夫妻的事公之于众时,灼玉才醒觉她是上了容濯的贼船。
容濯可不只是为了那一口老陈醋才要与她假扮夫妻,更是为了让她有一个合适的理由暂且放下兄妹伦'理,与他以情人的关系和方式相处。即便偶尔醒过神时会生出羞耻心,但为了不让兄妹扮夫妻的事暴露,她定会更卖力地做戏。
上当了……
灼玉越想越觉愤然,讥道:“别搞得仿佛你是万县令手中傀儡,只能借着夫妻之名在被窝下议事!”
“只能在榻上议事的傀儡夫妻?“容濯敛眸思忖,愉悦地笑笑,“这话的确符合你我境况。”
灼玉忍不住又呛道:“什么傀儡夫妻趁着做戏打情骂俏?无耻!”容濯仍在笑,但话中流露着怀念:“正因是傀儡,才只能借着做戏与心仪之人打情骂俏。”
他清越声音平静而哀伤,仿佛月色流淌在一个寂静的夜晚:“若成了傀儡,面对妻子时若不曾动心要假装动心,动心后更是得假装一一“既要假装着对她动心,也要假装着不曾动心。”即便是相爱,也需藏着。
“哪怕彼此心知肚明对方对自己亦有情意,也不敢轻易互诉衷情。怕不慎被对方利用情意刺中要害,更怕自己的情意灼伤对方。”兄长的话语平静,灼玉却无端感受到了旷古的哀伤。仿佛亲身经历,切肤之痛。
她陷入漫长的怔忪。
他总这样神神叨叨的,明明是他强留她,却搞得好似他们是一对被迫分开的苦命鸳鸯。
灼玉背过身去:“什么傀儡夫妻,与你我有关么?”容濯只把她揽入怀里,搂得严丝合缝,不留间隙。“灼灼。”
他又这样唤她了。
这一称谓让灼玉既陌生又熟悉,仿佛灼灼不是她但也是她。她抵触地推了推他:“你这又是想干什么?”
容濯抱紧她:“没什么。只是忽而对你想说一句话。”他是会放饵的,灼玉仿佛被鱼钩勾住。既生出即将落入敌口的不安,又不由得好奇:“……是什么话?”
容濯低声笑了笑。
“罢了。你现在可能不会想听,也不需要这些话。”他们已不是身处困境之中,因看不清对方情意而不得不掩藏爱意的傀儡太子和细作,她如今也已不再想听一句他心悦于她。就像她不再喜欢桂花。
灼玉心里越发痒,未得满足的好奇心挠得她辗转反侧。“不吊我的胃口你会死么?”
容濯静静看她。
此时的她和前世很像,总会因他的含蓄而不悦,时常质问他:“殿下说一句喜欢我会掉层皮么?”
忽然间,他被前世的他操控了心神,在黑暗中更紧地搂着她,说出前世未能说出的话。
“灼灼,吾心悦于你已久。”
灼玉遽然怔住。
她的身子一寸寸僵硬,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像被某个锐物击中。既柔软又酸痛。
她竞还生出了流泪的冲动。
太奇怪了,太古怪了,太没有道理,柔软和酸涩短暂交错过后,羞恼后知后觉漫上。
灼玉猛地推开他,像带刺的刺猬道:“住口,你这个禽兽!”早知道是这种荒唐的鬼话,她就不该生出好奇!她从他怀中挣出来,用被子蒙住脑袋,也将兄长这份让她心觉荒唐又酸涩的情意阻隔在被子外。
几日后,一个雪后放晴的日子,王家郎君与友人郊外赏雪偶遇了寄住在符家的那位女郎。
王熠微喜:“女郎怎会在此?”
往常对他不冷不热的女郎主动走向他:“我是特来寻你的。”二人来到一处亭子里,她径直问他:“你喜欢我?”王熠